第48章

這等大逆不道的歌謠卻是有人刻意為之。

鳳儀宮裏,寧皇後半臥在坐榻之上,聽心腹太監嚴得喜匯報事情進展。

“今日早朝時,周閣老以太子身體孱弱、不能擔當大任為由提出廢太子之請,並大肆稱贊靖王功績,直言他才是上佳的儲君人選。”

嚴得喜垂首侍立榻前,說到此處微微一頓,擡眼觀察寧皇後反應,見她微微點頭,才繼續說下去。

“姚閣老當即站出表示反對,認為不論是立長立嫡,太子都是名正言順,且一國之君重以賢能仁慧,是否能征善戰並不重要,畢竟少有皇帝親征之事,反而靖王殺戮過重,並非明君之道。”

“兩位閣老各持己見,且各有支持者,兩方爭執不下,難解難分之際,右都禦使上奏民間流傳靖王乃真龍天子的歌謠,認為一切並非巧合,而是有人在為自己造勢,請聖上明察。”

寧皇後嘴角噙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微笑,追問道:“皇上反應如何?”

“皇上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寧皇後十分滿意,命郝嬤嬤賜賞嚴得喜,“下去吧,再有什麽風吹草動,切記第一時間過來回稟。”

嚴得喜領命去了。

郝嬤嬤打發走殿內站崗的八名小宮女,近至寧皇後身側問道:“娘娘,您不擔心聖上聽了周閣老的話心有所動麽?”

寧皇後“哼”一聲道:“正是猜到他心有所動,而行未動,我才故意先他一步將事情提出。”

“既是正中聖上下懷,萬一他順水推舟答應下來,那可如何是好?”郝嬤嬤又問道。

“他不會的。”寧皇後口氣十分篤定,“他如今心意尚未堅定,否則早就頒下聖旨,而不是曖昧不明地將那孽種留在京中。他用行動告訴我,他還在考量之中,那我便幫他轉一轉風向。”

郝嬤嬤搖頭道:“老奴愚鈍,還望娘娘明示。”

寧 皇後呷一口茶,才繼續道:“如果等皇上考量好做出決定,屆時越是有人反對只怕他越是堅持。而在他還未下定決心時,有人先一步提出廢太子立靖王之意,那就全 然不同。帝王最忌諱的便是有人惦記他坐下龍椅,便是親生兒子也不行,今日之事一出,他難免疑心那孽種懷有野心,私下與大臣結交,拉幫立派。懷疑的種子種下 了,只會日益生根發芽,逐漸壯大,再難根除,到時候可那孽種喝一壺的。”

寧皇後也是被逼急了,才想出這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

寧浩雖然死了,造成的影響卻太惡劣。

元和帝死了一個兒子,廢了一個兒子,寵愛多年的貴妃也沒了,心裏怎麽可能不氣。偏偏那事尋不到別人分毫錯處,沒得給他發泄,可怨氣郁積,遲早會發作出來,只看誰運氣不好成為靶子。

寧皇後也明白,太子今次的表現是絕對不可能令元和帝滿意的,帝王究竟是仁德還是殘暴且不論,最首要的還是他先能擔起帝王之責,太子監國不過短短數月便大病,至今未愈,誰看在眼裏不得心裏打個鼓,想一想他究竟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

與其等別人提出質疑,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寧皇後寧肯自己先一步準備好後招,由自己安排的人點破眾人心思,再同時將之堵死。

周閣老與太子妃娘家是姻親,誰也不會懷疑他給太子扯後腿是別有動機。

姚閣老,根本是一早站在太子對伍之中,無需安排也會為太子爭辯。

至於那歌謠,卻是寧皇後命人在皇宮之外傳播開去的。

寧皇後或許十分懂得揣度人心,可惜她與元和帝疏遠久了,猜測其心意時難免有所偏差。

元和帝確實生氣,但並未懷疑韓拓對皇位生出野心。

他雖然病著,腦子卻沒糊塗。

如果韓拓對那位子有心,攻下楚王之後大可直取皇宮奪位,反正京中也無人能制得住他。從韓拓收到消息後當機立斷,敢於做出自帶大軍上京解困之事,元和帝便知這個兒子頭腦靈活,處事不拘泥常規、亦不迂腐,所以若他想要皇位,根本不會如此迂回暗示。

關於儲君人選,元和帝確實生出與往日不同的想法。

當初登基時立太子,一方面是給皇後以體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太子本人聰慧優秀。

但此次元和帝卻看出來,光是頭腦聰明並不足夠,太子身體跟不上趟兒,不過監國一段時間,便能有這般大的問題出現。他這父皇如今尚在人世且如此,將來若自己往生,太子登基獨立處理事務,還不知會是何光景。

內侍將熬好的湯藥送至龍棲殿,韓拓接過,親手服侍父親喝藥。

喝過藥,元和帝吩咐道:“去拿今日的折子念與我聽。”

他留韓拓在京中,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讓他喂自己喝藥。

元和帝雖是在養病,卻還是得接觸政事,少不得在龍棲殿裏批閱奏折,他便讓韓拓將奏折一一念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