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驚魂(第2/3頁)

到得晚間,外客離去,自有家宴,不必細說。

壽星總有特權,顧楓是男兒不論,身為女子的顧嬋因這一日特權,總能順利出門,在京師時從未缺席過上元燈會,來到幽州也不例外。

顧嬋按事先商量好的,借口掉了手帕,差使碧落走回頭路去尋,自己歇在相熟的筆墨鋪子別樣居裏等候。

碧落前腳拐過街口,顧嬋後腳便鉆入店鋪後院,顧楓早已在此,遞上一套男裝叫她換過。顧嬋依言改裝,之後便跟著顧楓上了一早雇定的馬車。

車上再無他人,顧嬋坐在車內,顧楓駕車,出了永定門,冒著風雪,沿官道一路向南,平順地行出四十裏地。

顧楓在京中時是七皇子的伴讀,每年秋荻都會隨七皇子一起伴禦駕前往圍場,到幽州後也試過與書友往燕山打獵。

大抵因經驗豐富,他將兩人出行的事宜都安排得十分周到妥帖,比如提前準備了路引,還在馬車裏鋪上厚厚的裘皮氈墊,並放置了羊毛毯與手爐,給顧嬋取暖。

不過,再周全的計劃也防止不了意外發生。

官道上每隔二十裏設一驛館,他們計劃連夜趕路,並不打算投棧住宿,可經過第二個驛站後走出大概二裏地時便遇上了一樁難題。

官道在此一分為三,路旁無石碑標示,三更半夜也無他人途徑。

顧楓只好策馬折返,回驛館處問路。

到達時正臨子夜時分,顧楓讓顧嬋等在車中,自己往館內問詢。

走至院中,與一名藍衣少年擦肩而過,少年手中高舉竹竿,竿上盤著長串大紅鞭炮。

顧楓當時未多留意,可待他與館中雜役問妥路線出來,停在院外的馬車竟不見了蹤影。

顧楓心驚肉跳,抓住一旁兀自放著鞭炮的少年,問道:“你看到我的馬車了嗎?”

少年嘿嘿直笑:“跑了!那笨馬膽子真小,聽兩聲鞭炮聲就撒腿跑了,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顧楓一拳將人打暈。

他心急如焚,再也顧不得什麽禮貌,去馬廄裏牽了不知是誰的馬出來,飛身上馬,狂奔追趕。

套在馬車上的是他精挑細選的千裏名駒,哪裏是隨便一匹馬能夠追趕得上的。

到了三岔路口,顧楓下面,想從車輪印看出馬車往哪一條路上去了,奈何雪下太大,不過片刻積雪便將痕跡掩蓋得一幹二凈,竟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顧楓再無辦法,他從未受過此等挫折,焦急、擔心、憤懣、自責、無措,種種情緒一起湧上來,驀地跪倒在地,厲聲嘶吼起來。

顧嬋此刻可謂肝膽俱裂。

那受驚的馬兒不顧一切地全力奔跑,馬車一路狂顛不止,顧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好幾次被顛得狠狠撞上車壁。

她覺得自己應該下車,可根本下不去,坐在車中,又擔驚受怕,不曉得何時便會被拋出車外,屆時就算不粉身碎骨,也得斷手斷腳、面目全非。

正不知如何是好,車突然停住了,顧嬋來不及細想,立刻抱著手爐跳下馬車。

大雪鵝毛一般飄落,冷風呼嘯著刮在臉上,刀割一樣的疼。

下了車處境似乎也不妙,可馬兒一點也不體貼,不等她做出反悔的決定,搶先撒開四蹄再次奔跑起來,一溜煙消失無蹤,只留下顧嬋孤零零一個。

她借著積雪的反光打量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再無其他。

顧嬋完全沒了主意,眼淚汩汩地往外冒,受了驚嚇的後遺症也顯現出來,渾身顫抖,手腳發軟,再站立不住,撲通一聲跌坐在雪地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夠了,突然意識到不能坐以待斃,想要站起來,才發現身體早已凍僵,動彈不得。

雪漸停歇,潑墨的夜空裏升起一輪皎白的圓月。

沒有新炭加入,手爐漸漸冷卻,唯一的熱源不再,只剩下滲入骨髓的寒冷。

遙遙有馬蹄聲響,顧嬋轉動僵硬的脖頸,勉強擡起頭來,淚眼婆娑中,只見一人一馬疾馳而過,頃刻不見。

對方也許根本沒有看到她。

希望落空,顧嬋垂下頭,依舊是那抱膝而坐的姿勢。

大概今日便要凍死在這裏了,只是不知這一次自己是真的死了,會踏上黃泉路,還是一睜眼便回到鳳儀宮,發現所謂重生不過是黃粱一夢。

正胡思亂想間,馬蹄聲又再響起,直至她身前停住。

顧嬋茫然擡頭。

白蹄烏上所載之人,一身黑色狐裘大氅舞在風中,頭戴白玉冠,面孔清雋,美如謫仙,不是靖王韓拓還會是誰。

此情此景,顧嬋心中一片紛亂,說不清到底是何感受,眼眶一熱,才止住的淚又要流下。

韓拓坐在馬背,淩厲的鳳眼微挑,凝視她好一陣,才道:“顧嬋?”

雖只兩字,語氣卻滿是猶疑驚訝。

顧嬋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