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東西二王(第2/2頁)

這名僧人便是修煉金身有成,身上有山嶽聳立之勢。他就像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嶽,於巍峨絕頂之處睥睨山下眾生。

僧人胸前懸掛著大如拳頭的骨質念珠,細細看去,其實每一顆念珠都是由人頭骨以秘法煉成,不過似乎縮小許多,頭骨中被填充有許多珍奇材料,使得每顆念珠熠熠生輝。

這是真言宗獨有的人骨念珠,真言宗僧人坐化圓寂後施行天葬,屍體喂食給老鷹,以達到佛祖割股喂鷹的慈悲境界,余下的骨頭則用做法器。其每一枚骨珠,都取自一位高僧的頭骨。所以眼前這名僧人的一副念珠都需等足一百零八名有歸真境界以上修為的高僧圓寂後方能練就,可見其難得。

他本以為這次領軍之人還是無道宗的左尊者,可這一次他錯了,尤其是他看到那個不曾身披甲胄的身影孤身出陣之後,心頭驟然生出寒意,就像牛羊見到虎豹。

再看到那些如潮水般向後撤退的西北大軍,這位金剛上師臉色愈發凝重,知道憑借自己,絕不是此人的對手。

西域佛門一脈的修行傳承之道,向來與禪宗佛門迥然有異,甚至佛道合流之後的道門,也難以囊括西域佛門的種種,道門內的真言宗、金剛宗只能視為一個中原分支,在中原的勢力寥寥,事實上兩者也很少大規模參與中原爭鬥,唯一的例外是大真人府之變,結果遭到李玄都的重創。

西域佛門雖是出自佛門一脈,但傳至草原西域之後又與薩滿教相互融合,而薩滿教是上古巫教的分支變種,如此種種變化之後,西域佛門發展出一種獨特的灌頂手段,說白了就是將自身修為傳承於下代弟子,師父傳徒弟,徒弟再傳徒弟,代代傳承,使得西域佛門在佛門衰敗之際仍舊能屹立不倒。

眼前之人,在澹台雲的感知之中,雖然有近乎於天人造化境的修為,但其中有一多半卻呈現出遊離之相,不似真正天人造化境大宗師那般圓融如一、無漏無缺,乃是憑借外力達到現在的境界,想來這就是所謂的傳承之功了。

這等修行法門,將一身修為都寄托於色身之中。有違中原佛門視肉身為臭皮囊,追求超脫色空之理。

何謂色身?具有鼻、目、嘴、等五官及兩手、兩腳之四肢,圓顱方頂,有形有質之一個人的軀殼,謂之色身,也就是武夫人仙們千錘百煉的體魄。

平心而論,人仙一途追求體魄並無甚錯,可西域佛門作為佛門分支,卻如此注重色身一途,也難怪中原佛門將其視為離經叛道,乃至於旁門左道。

中原佛門視七竅為窟窿,視四肢為木節,視皮肉為膿胞,視五臟為痞塊。舍此色身於度外,另尋出個無形之形、無象之象的真身,方能延的性,明的性。益以舍的假,方能求真。

若是迷迷昏昏,以此色身為真,認假為真,以虛為實。外而六門,內而六識,內外交攻,斫喪真元。

天地間萬物,凡有形者皆有壞,若愛此色身為假,而不窮性命之真,大限一到,我是誰而身是誰,身與我兩不相幹。

換而言之,若是不能求得長生不死之身,體魄就是臭皮囊,就是一件可以拋卻的衣物,所以中原佛門輕視體魄,道門的神仙、鬼仙也輕視體魄,拋卻體魄,前者以香火願力鑄成神道金身,後者以神魂念頭出竅,好似脫去了身上的衣裳。就算地仙和天仙,也要脫胎換骨不可,擺脫凡軀,等同是換了一件衣裳。

唯有道門的人仙一途不“脫衣裳”,也不“換衣裳”,而是以體魄突破天人界限,以體魄為舟,渡過苦海,抵達彼岸,成就長生。

從這一點上來說,西域佛門也不能算錯。

不過放到澹台雲的面前,就有些班門弄斧了,畢竟澹台雲才是貨真價實的人仙,已經是長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