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風起遼東

自大晉始,江南就逐漸成了錢糧重地,天下錢糧有三分之二出自江南,而天下之中的中州、秦州卻是逐漸衰落,於是大晉一改前朝定都西京、龍門的慣例,定都金陵。只是如此一來,帝國中樞太過偏向南方,江北難免空虛,正所謂鞭長莫及,如今的遼東三州距離金陵太遠,帝國對其的掌控便十分薄弱,斷斷續續,時有時無,所以大晉的幽州是在如今的帝京直隸一帶,而非關外。幽州意為朔方幽冥之州,也就是最北方的意思,所以待到大魏得了天下之後,疆域擴展至遼東三州,幽州便隨之北移,來到關外,而古幽州則成了今日的帝京和直隸府縣。

當年大魏太祖皇帝在定都時,也有過一番斟酌。在他看來,大晉正是因為定都太過偏南,才使得大晉對於江北掌控薄弱,北方失守太快,也導致了大晉長期處於被動之中。從地勢上來說,北方一馬平川,利於騎軍馳騁,北高南低,若是北方失陷,北軍形成居高臨下之勢,那麽偏安江南也只是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如果北軍在江北站穩腳跟,大江南北隔江對峙,那麽千裏江防,處處都可能成為突破所在,若是處處設防,兵力分散,那麽整條防線形同虛設,任何一處被突破,北軍在南岸建立據點,則大江之天險變成南北共有,大江防線功虧一簣。而金陵的根基便是大江沿岸的四府等地,北軍一旦渡江,立時便能威脅到金陵的根基要害,即使北軍未能立馬攻克金陵,只要占領了金陵周圍四府之地,金陵基本上只能坐困愁城。想要守江,必須將蘆州變為縱深,這樣一來,進可攻,退可守,進可以蘆州為根基,北上北伐,退可以蘆州為金陵屏障,防守大江。

只是此乃偏安一隅的格局,想要天下一統,還是要北上,北上就必然要重心北移,再加上金陵乃是大晉舊都,而且史書上選擇金陵為國度的朝代也大都短命,非是吉兆,故而大魏太祖皇帝首先否定了金陵。至於中州龍門,影響力又不如秦州西京,於是最後剩下了如今的帝京和西京兩個選擇。

從地理位置來看,西京位於帝國中心位置,利於防守,而帝京太過偏向於邊鎮,似乎是西京更為合適,不過想要經營遼東,西京就有些太遠了,所以最後大魏太祖皇帝定都於如今的帝京,使幽州整體北移至關外,在此設置衛所,這才有了如今的遼東三州,因為帝京靠近邊鎮的緣故,大魏逐漸變成了北方掌握兵權而南方掌握財權的格局,南方錢糧通過大運河北上運往帝京,再通過帝京分別運至遼東三州和西北各州。

也正是因為大魏太祖皇帝經營遼東三州,堵死了金帳汗國自遼東南下的路徑,使得金帳汗國只能轉而從西北進軍,於是太宗皇帝又實行雙京制度,將西京變為陪都,以此來鞏固西北邊防,也卓見成效。平心而論,如今的秦州、涼州、蜀州失守,非戰之罪也,當年秦襄已然驅逐金帳大軍,收復失地,之所以得而復失,那就要問廟堂上的袞袞諸公和那位太後娘娘了。

大魏朝廷有兩大邊軍,一者是西北大軍,由秦中總督統率,一者是遼東鐵騎,由遼東總督統率。秦襄是最後一任秦中總督,秦襄被召回帝京下獄之後,西北大軍的五個總兵被革職四人,面對西北大周起事,西北大軍群龍無首,能打仗的老兵或死或降,已然是名存實亡。面對如此情景,遼東總督趙政若說不心寒,那是自欺欺人,於是趙政趁著帝京中樞內亂而無暇顧及之時,聯合遼東豪閥秦氏,隱隱成自立之勢。

失去了西北大軍的大魏朝廷只能從錢糧一事進行制衡遼東,可無奈遼東三州本就富饒肥沃,趙政行屯田開荒之舉,經過數年苦心經營,已是可以做到糧食自給自足,再加上秦氏和補天宗掌握了北海航運,完全可以繞開陸上封鎖,從海上直達江南,其他物資也是不缺,如此一來,遼東便成了國中之國,隱隱有虎視天下之勢,若非其背後還有一個金帳汗國作為牽制,當今天下局勢如何,殊為難料。

自從張肅卿死後,李玄都對於大魏朝廷便沒了什麽念想,在他看來,如今的大魏朝廷,遠非換一個首輔或換一個皇帝的問題,非要經歷一場徹徹底底的變革不可,可從內部進行變革,阻力太大,如當年的大晉末代皇帝,想要求百萬軍餉而不得,待到金帳大軍入城,萬萬兩白銀也是等閑,所以此等局面,非要以外力破局不可,以屠刀行殺戮之舉,方能成事。放眼天下,遼東宋政是最好人選,這些年來的名聲也是很好,不過具體如何,他還是要親自見上一面才能安心,所以他一再打算前往遼東,並非純粹為了拜見未來嶽父。當然,秦清是肯定要見的,不過也不全因為是私情,如今的遼東就像李玄都的太平客棧,趙政是掌櫃,秦清是東家,掌櫃要見,東家也要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