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遊俠書生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當渡船轉入瀟州境內的雲夢澤時,一場大雨不期而至,湖上起了風浪,比不得海上的大風大浪,卻也讓渡船隨著湖水起伏搖搖晃晃。

秦素推窗望去,只見外面雨霧茫茫,水天一色,分不清遠近高低,辨不出東南西北。對於最喜歡遊山玩水的秦素而言,遇此美景,實在一個意外之喜,她曾經數次路過雲夢澤,卻從未在雨中行船其間,今日得見,算是彌補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遺憾。

李玄都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繼續修煉自己剛剛得手的“慈航普度劍典”殘篇。他之所以能精通如此多的絕學,除了天賦過人之外,靠的就是“勤勉”二字,反觀秦素,倒是談不上憊懶,只是愛好太多太雜,分散了太多精力,就算得了“宿命通”,也很難追上李玄都的腳步。

不過兩人都不會太過幹涉對方,此時都各做各的,自得其樂。

此時的渡船上除了李玄都一行人,還有幾撥客人,一撥人渾身的江湖氣,個個都是呼吸沉穩,目光炯炯,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方好手了。為首一人是位錦衣白發老者,眼神陰鷙如老蒼鷹,太陽穴高高鼓起,雙手十指如鉤,手背上的青筋隆起,大概是修煉了“鷹爪功”、“龍爪手”這類兇狠的手上功夫。在老人身邊跟著一個少年,男生女相,性子更是柔柔怯怯。

另外一撥人是一家三口和隨行扈從,那對夫婦氣態不俗,想來是出身不凡,兩人的女兒與那柔弱少年恰好相反,英氣勃勃,頗有些巾幗不讓須眉的意思。除了三口人之外,幾名扈從一律懸佩制式長刀,戴著武官慣用的精鐵護腕,雖然是便服,但也不掩飾自己的官家身份,就算如今的官府已經大不如從前,畢竟還能震懾宵小,省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些人放在江湖上,當然不能算是最底層的小人物,若是小人物,也坐不起這樣的樓船,但也不能算是大人物,還到不了李玄都、東玄道人這等層次,對於那一晚的事情,一無所知。

不過這些人都是人精,渡船就這麽大的一點地方,那位氣焰囂張的張家公子與那對年輕夫妻起了沖突的事情瞞不過他們,更何況那位張公子也沒想要瞞,他們都看在眼裏,可那位張公子這幾天卻突然消失不見,根據船上的夥計所說,屬於張公子和白仙子的房間已經是空空如也,剩余的扈從也是閉門不出,這讓兩撥人都有些不祥的預感,難道那對年輕夫妻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已經將張公子沉屍湖底?這讓兩撥人心中凜然,不敢去得罪李玄都和秦素兩人,倒是讓兩人樂得清靜。

大雨越來越大,渡船不得已之下在一座湖中小島靠岸避雨。兩撥人見那對年輕夫妻閉門不出,便放下心來,來到樓船的三樓,這裏足以容納三四十人,只是因為張世水獨占的緣故,才沒有人上來,現在張世水不見了,他們自然要上來瞧一瞧,否則不是白花乘船的銀錢了。

兩撥人湊在這裏,一東一西,涇渭分明。

官和匪,廟堂和江湖,本來就不是一路人。至於參與廟堂事的江湖人,諸如李道虛、張靜修等人,雖然還是江湖中人,但這個江湖已經不是尋常意義上的江湖武林,而是廟堂之高、江湖之遠的江湖。

兩撥人均是默不作聲,各自喝著夥計送來的熱茶。過了片刻,那戶官宦人家的小姐瞧了眼男生女相的少年,眼睛一亮,問道:“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此言一出,整個三樓的氣氛驟然一凝,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更是直接按住了桌上的兵刃,似是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那少女渾然不怕,仍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少年。

少年面皮漲紅,有些手足無措。

鷹爪老人眉頭皺起,有些不悅,不知是因為少女的挑釁,還是因為少年的怯懦,亦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少女的父親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氣態儒雅,他雖然不太贊同女兒的做法,但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訓斥女兒,於是便對自己的心腹護衛用了個眼色,護衛心領神會,也按住了自己的佩刀。

就在兩撥人劍拔弩張的時候,又有兩人並肩進了三樓的宴廳。

這兩人不屬於任何一邊,純粹就是散客。一個是衣著普通的遊俠兒,背著一把帶鞘鐵劍,腰間掛著一個朱紅的酒葫蘆。另一個是身著黑衣的書生,頭戴方巾,背著一個大大的書箱,與那個遊俠兒半斤八兩。

兩人似乎是結伴同行,剛剛來到這裏,就瞧見了劍拔弩張的兩撥人,遊俠兒大喝一聲:“幹什麽呢!”

這一聲動靜不小,離他近的幾人只覺得耳朵“嗡”的一聲,就站在遊俠兒身邊的書生更是早已用手指堵住了耳朵,距離稍遠的一個漢子被這一嗓子嚇了個機靈,險些拔出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