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下山 “你真的,甘心嗎?”

次日,天朗氣清,王府護衛照例下山查探軍情,回來時,歡欣鼓舞,原是叛軍在昨夜的暴雨中慘遭官府偷襲,倉皇撤退,眼下已離開了奉雲城外。

今日,正是眾人入城的最好時機。

喬簌簌來院裏給樹角的黑狗喂早飯,看到王府的人忙來忙去,招呼著眾人收拾行李下山,感慨道:“真快,我以為還得在這裏住上幾日呢。”

戰長林躺在樹上,枕著臂,嘴裏叼著一片葉子,不吭聲。

喬簌簌也不管他,想到奉雲城內的大哥,高興地翹起唇角,跑回自己的小院裏收拾行李去了。

戰長林望著密葉後蔚藍的天空,想起昨夜的雨和昨夜的居雲岫。

昨夜大雨如注,居雲岫拿著燭盞站在檐下,望向他時,目光並不冷了。

她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怨,不像恨,也不像昔日的纏綿、溫柔,至於到底像什麽,戰長林也讀不懂,猜不透。

他就是感覺那寥寥一眼,越回味,越令他心悸,惶恐。

寨裏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了,喬簌簌也從籬笆院外跑了回來,挎著包袱,朝他嚷道:“快些收拾,郡主身邊的侍衛發話說,願意帶著寨裏所有的人一起進城,慢了可就搶不著車坐了!”

說罷,又盯著樹下埋頭吃飯的黑狗,道:“糟糕,我們都走了,那它怎麽辦呢?”

戰長林身上一點著急的痕跡都無,慢條斯理:“舍不得,拿去養就是了。”

喬簌簌便蹲在樹下,仔細地打量著:“嗯,是紅燒還是清燉呢……”

戰長林:“……”

密匝匝的樹葉嘩然一響,戰長林從樹上躍下來,解了綁在樹幹上的繩,牽著黑狗往外走。

黑狗還有一口飯食沒吃完,嗷嗷兩聲,賴著不肯走,戰長林便又垮著臉停下來,等它把碗舔幹凈了,才復前行。

喬簌簌在後捂著嘴偷笑。

扶風手握賬本,站在寨口指揮眾護衛搬運庫房裏的贓物,每上車一樣,都要開箱查驗。

搬運得差不多時,兩人一狗從寨裏走出來,前頭的是戰長林和狗,跟在後頭的,是那個俏皮的喬家小姑娘。

她今日換了身藕粉色的交領襦裙,腰系一條鵝黃色錦帶,佩著豆綠荷包,走路時,荷包蹦一蹦,顯得整個人更活潑明朗了。

“天哪,這些都是山匪劫來的財物嗎?”喬簌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眼都看直了。

扶風按刀站在車前,聞言應是,喬簌簌唏噓不已,道:“這回奉雲縣的縣老爺可得做夢都笑醒了。”

賊匪贓物,向來充公,這山寨又是在奉雲城外,所查獲的金銀錢財自然要上交奉雲府衙。扶風聽了,卻不接茬,岔開話題道:“姑娘的車在前面第三輛。”

喬簌簌沖他嫣然一笑,道了聲“多謝”後,轉頭跟戰長林打招呼,開口前倏地想到什麽,大喊一聲:“長林大哥!”

戰長林猝不及防,給這一聲雄赳赳的“大哥”唬了一唬。

扶風等人也愣了一下。

喬簌簌笑著招手:“我先上車啦。”

戰長林:“……”

喬簌簌當眾改完口,安心落意,正想著什麽時候再在居雲岫面前喊一遍,忽見得寨內走來一行貴人,竟正是居雲岫牽著小郎君來了。

車前眾人齊齊見禮,喬簌簌也忙刹了腳步。

戰長林看過去,眉間深鎖。

雨後山青如玉,重新啟程的居雲岫又換上了鳳冠霞帔,粉澤微施,丹唇映日,一雙美目秋波流轉,便是無情,也自有無雙風華。

戰長林看在眼裏,卻只覺針刺一樣,痛眼睛。

“啟稟郡主,庫中贓物已清點完畢,無一遺漏,寨內婦孺也已就車,待郡主登車後,便可以啟程了。”

扶風上前通報完,戰長林潑冷水道:“誰跟你們說,今日就可以入城了?”

眾人一愣。

居雲岫看過去,戰長林背著一頂鬥笠,牽著一只搖著尾巴的黑狗,一本正經地站在車隊前,道:“小僧要沒算錯的話,援軍今日恐怕還到了不奉雲城吧?”

扶風看看他,又看看居雲岫,主動解釋道:“昨夜叛軍遇襲,已倉皇撤軍,眼下奉雲城外並無戰事了。”

“哦,撤軍了。”戰長林點點頭,又道,“撤哪兒去了?還剩多少啊?”

扶風啞然。

戰長林撇眉,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看,什麽情況都沒查清楚,就催著你家郡主動身,萬一路上再折騰出個好歹來,你擔當得起嗎?”

扶風俊臉漲紅,偏百口莫辯,居雲岫舉步往前,替他解圍道:“下山的決定是我做的,與扶風無關。”

戰長林便朝她笑道:“軍情未定,多等兩日又怎麽樣,郡主就那麽急著去拜堂?”

居雲岫步履一收。

戰長林眼盯著她,痞笑不斂:“山遙路遠的,也沒見人家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