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溫明說第二句話時注意了音量,只有蔣銳和他聽見。

蔣銳垂下眸子看他,一時沒開口。底氣不足的溫明還在補充:“我的耳朵和其他兔子不一樣,很大的。”

他伸手比劃了個長度。

“道歉是吧。”

蔣銳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溫明擡起頭就看著面前的高大身影動了。

蔣銳竟真的轉頭,朝身後周爍走去。

這凝重的一刻,這個小小的廁所裏一整個落針可聞。

然而細聽之下還是有一些被壓抑了的嘶嘶吸氣聲的,來自從始至終都在小便池那站著的一排無辜群眾。

是反應過來的人紛紛在倒吸冷氣。

這是蔣銳?這、是、蔣、銳???

夭壽了!蔣銳要道歉了!!!

那個新來的男老師到底是什麽掃黑標兵、除惡聖手?蔣銳他!吃癟了!

然而到後面蔣銳每靠近的一步,也都讓他面前的周爍控制不住地後退一步。

周爍緊張地盯著蔣銳那雙沒有波瀾的眼睛看。他相信即使蔣銳現在手無寸鐵,給人徒手開個瓢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圍觀群眾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無聲沸騰之中。

這事情離譜到就算他們說出去也會被人當場辟謠的程度。但是真的!他的人屬實是走過去了!就在現在!

就差兩步、一步……眾人的矚目中,蔣銳的背影停下。

他突然猝不及防地擡腳就踹!

“道歉。”

蔣銳說著。他嘴角還帶著笑,只是那微笑過分瘆人了,帶著他的“道歉”。

那一腳太殘暴了,保守估計肋骨都得斷兩根。

就在看到這一幕時,眾人懸起來的心這才齊齊安全地落回原位。

就說嘛,蔣銳還是那個人民群眾熟悉的蔣銳。並沒有靈異事件發生。

不同於廁所裏吃瓜眾人的悠閑,蔣銳這邊的場面可謂兵荒馬亂,雞犬不寧。電光火石之間,蔣銳的“道歉”到底沒有成功落在周爍身上。

該說是感激有隔壁辦公室的老師在聽到之前的響動後及時趕來支援,以及離蔣銳最近的溫明老師眼疾手快地撲上去,這才在千鈞一發之際阻止了他。

場面混亂,最終演變成這邊幾個人拉住周爍,那邊好幾個人拉住蔣銳,齊心協力地把兩人分開。

然而周爍老師被這一出嚇得不輕。他還沒緩過來。

當時那雙獸瞳裏殘忍的兇光還是超過承受一只草食目動物的範圍了。

今天這件事情鬧得很大。隨後保安和教導主任很快趕到事發現場,安撫在場教職員,疏散圍觀群眾。至於罪魁禍首蔣銳,在處分決定下來前被他押去跑操場。

溫明全程目瞪口呆。

他陪在周爍身邊,內疚地安慰了師兄好一會。

高中生太危險了,他想回幼兒園。

……

樓頂荒蕪而空曠。人上來之後,頭頂天空一下子變得遼闊,風很大,灰塵很多。在一片開闊視野裏唯一的佇立的一棟樓梯房外墻上,有一道垂直爬梯。

溫明現在就正在抓緊這副爬梯的鐵杆,一步步爬上樓梯房的樓頂。

要不是學校顧忌安全問題常年鎖了這裏的門,這個地方其實是一個視野極好的觀景台。

尤其是現在落日時分。整個畫面像被暈染上一層溫柔的橙黃色濾鏡,看什麽都是溫柔的。

溫明終於爬到頂了。他露出一個腦袋,一下看到了這個時間本應該出現在操場跑圈的蔣銳的身影。

他給自己做了一陣心理準備,然後才走過去。

“蔣銳。”

過了一會,蔣銳才懶洋洋將腦袋往後仰,敷衍地看了一眼溫明。

“幹什麽?小草莓老師。”

溫明:“我到處找你。有人告訴我你在這裏。”他頓了頓,問蔣銳:“你怎麽沒去校醫室?”

蔣銳舉起右手,對溫明晃了晃。

“校醫室有狂犬疫苗嗎?”

一只五指張開的大手,虎口處赫然印著兩個見血的牙印。

若要說別的傷口還有抵賴的余地的話,這兩個標志性的門牙印就是燒成灰了,兔子溫明都得承認。

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的情形兵荒馬亂千鈞一發,其他老師都是使出全身力氣,竭力在拉住人。

而位置最近、救人心切的溫明對著蔣銳張嘴就是一口。

也是他當時位置是近水樓台的原因,竟然讓他咬到了。

他出息了。他咬了一頭狼。

可能狼血壯膽吧。叼了一口狼肉後他如今在蔣銳面前的害怕隨之減緩不少。至少聲音不抖了,尾巴也不出來了。

蔣銳已經滿不在乎地重新轉回了頭。

落日西融,蔣銳的背景是一望無際的金紅色的天幕。他維持著那個仰頭的姿勢看溫明,發絲被涼風吹得飄搖,從鼻梁到喉結被鍍上一層金線。

溫明看著夕陽下少年的輪廓,情不自禁地想感慨。

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