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3/3頁)

說血盆大口可能誇張了,但這絕對是全世界所有兔子一輩子無法逃脫的夢魘,深刻進基因裏的一種膽寒和恐懼。血流不暢,呼吸艱難。

溫明一瞬間兩條腿都軟了。

用這雙面條腿站著,他不覺就咬傷了自己嘴巴裏的肉,手指已經用力扣緊了洗手台邊緣。

蔣銳恐嚇了他一會。見眼前這兔子的屁股後面始終沒什麽反應,他無趣地收回了那些牙齒:“嘁。沒勁。”

他從溫明跟前站直起來。

剛才為了更好地展示他漂亮的牙齒,不得不彎下膝蓋與溫明齊平。

他一口牙又恢復成了正常人類的樣子。

而溫明的人這才像是從恐懼的水底被打撈出來。他這才重新有了活動身體的能力,有些慍怒地問蔣銳:“這是在幹什麽?”

蔣銳插著褲袋,臉上的笑容漫不經心。

他說:“老師,我想看尾巴。”

溫明相信他這句話說得誠實,只是讓人聽得直皺眉。

不得不說,像這樣乍一下要他擡頭和人說話,他還有些不習慣。溫明只是一介小小幼師,他沒有處理叛逆男高中生的經驗。

溫明心有余悸。他思索之下,叫他的名字:“蔣銳。”

他控制著自己的聲音盡量平穩:“你叫蔣銳是嗎?”

這名字還是他後來從那只黃毛猴子那打聽來的。蔣銳的校服還放在他那裏,溫明已經洗幹凈了。

蔣銳那雙深灰色的瞳仁看著他的臉,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嗯?”

溫明知道這表示這位大爺願意聽聽看自己想說什麽的意思。

他剛想開口,蔣銳身後忽然響起周爍疾聲厲色的一句:“蔣銳!你在幹什麽?!”

溫明的視線越過這人的肩膀朝外看去,就發現周爍站在廁所門口,距他們幾步之外,一張向來平和的圓臉此刻繃得分外嚴肅。他如臨大敵,身體一副防衛狀態。

溫明忙朝他喊話:“師兄,他沒有做什麽!”

不,你不懂。

此時的周爍心裏已經冷汗如瀑。

他師弟只是個純潔善良的幼兒園老師,沒真正了解過他們惡貫滿盈十三中,所以根本不懂眼下情形有多嚴峻。

周爍交代完工作折回來找溫明的,剛趕過來就看到了這一幕。可以說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了。

好死不死,偏是這個蔣銳。

曾有老師因為在上課時叫醒睡覺的蔣銳,被蔣銳當場掄起身下的椅子就砸了下去。

此時周爍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循循勸導:“蔣銳,有什麽事情要找老師就去辦公室談,只要你肯心平氣和地好好說,老師是不會不聽你……”

他不耐煩了。他轉過頭就暴躁地罵了周爍一句:“你滾不滾?”

周爍明白不能再動。他被一個學生吼得瞬間噤聲,面如紙色。

蔣銳剛才的那句話提高了音量。此時他們身處的整個廁所像是剛被驚雷劈過的場景,連某些淅淅瀝瀝的水聲也瞬間停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再動,完全就比拆彈現場還安靜。

蔣銳罵完一句,他回過頭看溫明。

溫明愣住,他只見蔣銳這人面色如常,似乎絲毫不覺有異,又像剛才那樣對溫明重新發了一遍之前的那個音節:“嗯?”

示意他從剛才被打斷的那裏繼續。

溫明呆滯地看著蔣銳的臉。

不是態度轉變得快,那副暴躁的模樣只是他的常態罷了。

這一刻他深深意識到了自己跟蔣銳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好像剛才吼那一句對他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溫明一開始原本想說的話是“你的校服還在我那”,但是這一刻,溫明顫巍巍地改變主意了。

站在蔣銳面前,溫明還是克服不了本性裏的懼意。因而他花了一會時間找回自己的聲音,對高大的少年說:“……蔣銳,你應該跟老師道歉。”

——告訴孩子做什麽是正確的。

蔣銳:“呵。”

溫明的靈魂一哆嗦。

蔣銳笑起來。溫明聽到他嘴裏爆了句粗口。

蔣銳的高度可以看到溫明身後不知何時又冒出來的一團毛茸茸。但是他才不管誰是誰,他發怒起來是無差別的。

眼見著炮仗就要在自己面前點燃,溫明強自鎮定地對他說:“不止尾巴,我給你看兔耳朵。”

——給予獎勵。使幼兒的行為能夠得到正向的反饋。

給蔣銳一個“棒”是沒用的。這人他吃兔子。

死亡怒意積蓄中的蔣銳驀的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