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包紮(第2/3頁)

段胥笑起來,眼睛裏含著光,從容道:“我哪裏是在挑挑揀揀,我是在求你。殿下給我兩分面子罷,你可不能這麽對我。”

在賀思慕危險地笑起來時,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

“將軍大人,秦帥……”韓令秋看著倒在床上頭發散了一枕的段胥,和趴在他身上摸著他臉的賀小小,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只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當做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樣,掉頭就走再把門關上。

他還沒有付諸實現,便見段胥雙眼發亮如獲大赦,從床上起身道:“韓校尉快講。”

賀小小從容地從段胥身上讓開,翹著腿坐在床頭,拿起一邊的茶喝起來。

韓令秋於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將軍,剛來的消息,秦帥兩日後便會到府城。”

段胥輕輕一笑,悠然道:“秦帥親臨……看來一個朔州是不夠了,這仗還有的打。我身體抱恙,你讓吳郎將好生招待秦帥——禮數這邊還是問問孟晚。”

韓令秋應下便要走,卻被段胥叫住,段胥因為受傷失血而面色蒼白,眼神卻很專注:“韓校尉,就再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韓令秋沉默了一會兒,抱拳行禮道:“現在沒有了。”

在段胥交待他除夕比武之事的那個夜晚,段胥說知道他對他有諸多疑問,待朔州解圍便會給他一個提問的機會。

他承諾對於韓令秋提出的問題,他必定知無不言。

韓令秋早就準備好了這個問題,可那日在比武台上,假林鈞拋出那一句“你是我十七師弟”,讓韓令秋隱約摸到了往事的輪廓,他突然感覺到畏懼,那些往事很可能顛覆他現在的生活。

他原本對於往事並不執著,是段胥的出現讓他開始心生好奇,那好奇與其說是對於他自己過往的,不如說是對於段胥這個人的。

但大年初一那天,城墻之下韓令秋仰頭看著渾身是傷,搖搖欲墜卻還笑得開心的段胥,突然覺得段胥是誰似乎也沒有這麽重要。

段胥身上固然有種種疑團,但能夠確認的是,他是大梁的好將領,或許這便已足夠了。

而他韓令秋是大梁踏白軍的校尉,他能明確這一點,便也足夠了。

看著韓令秋走出門外還貼心地把門關好,賀思慕輕輕笑了起來,她的目光悠然轉向段胥。

還不等她發問,段胥便心神領會地回答道:“韓令秋,他曾經是我的同期。”

他這滿身的傷哪裏都不能靠,只能用手撐著床面,微微後仰做出一個舒服的講述姿勢。

“天知曉弟子每期一百人,考核便是廝殺,七年死九九而剩一人,便賜編號出師。”

——他讓我從七歲就開始殺人,十四歲時殺光了自己的同期。

賀思慕想起了段胥在丹支大營亂殺時跟她說過的話,那時他眼中燃著興奮又痛苦的火焰,帶著點瘋狂的勁頭。而此刻的段胥眼裏的瘋狂紛紛落幕,冷靜得仿佛在討論一段平常的回憶,他沉默了一會兒便笑起來。

“韓令秋那時候沉默寡言,其實我們那裏大多都是他這種性子,也就我是個異類。我沒跟他說過幾句話,接觸最多的時候就是在暝試上你死我活的那場對決。想來他應該很絕望,死了九十八個就剩我們倆,可師父偏愛我而我又很強,他最後還是要死在我手裏,和那其余九十八個不過早晚的差別罷了。”

段胥點點自己的額頭,說道:“他臉上那條長疤是我劃的。”

“在殺他的時候?”賀思慕問道。

“不,是在救他的時候。”

這個回答有些出人意料。

段胥笑起來,他偏過頭道:“暝試裏我本該殺了他,但我使了點手段,讓他看起來像是死了但有一息尚存。然後給他灌了消除記憶的湯藥,劃破了他的臉,將他和一具臉上有同樣傷口的屍體調換運了出去。”

賀思慕輕輕一笑:“你不是和他不熟麽,你能有這麽好心?”

“我怎麽就不能有這麽好心,鬼王殿下,你了解我嗎?”

段胥如平時一般玩笑著,目光卻突然有幾分迷茫,像是被自己這句話問住了一般。

世上有人真的了解他嗎?

他這千層假面幾分真心,無人能信。

“你想聽我的故事麽?”段胥突然這樣輕描淡寫地說著,眼神卻認真:“既然韓令秋不問我,我就把這個機會給你罷。從現在開始你問的所有問題,我都會據實以答。”

賀思慕放下茶杯,道:“上次我掐著你的脖子要弄死你的時候,你都不肯說一個字,怎麽現在倒願意說了?”

“你掐著我的脖子要弄死我,我自然是不會說的。但是我向你伸出手的時候,你拉住了我,我便可以說了。”

段胥的語氣好像是在開玩笑,滿眼輕松。

賀思慕卻想起來那時坐在地上,眼睛被血浸染的少年,他向她伸出手的時候仿佛要被風吹碎的海棠花,若是她沒有抓住他,便要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