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出嫁(24)

在李琯看來,藺懷生的謊話過於拙劣。

正常人誰會試這個,並且還偷偷躲著人。

李琯逼視著,褪去嬉笑玩賴,他很有威壓,一雙眼又那麽黑沉,叫人心裏看得怵。

“生生,你知不知道有的事情不能做。”

藺懷生被李琯訓,露出犯錯後的膽怯與迷茫,可卻也不明白到底哪裏不對,只是下意識用乖巧的笑討好。李琯看他這模樣,心裏煩躁起火,可當著面,到底留了幾分周轉余地,不至於把人說得那般難堪。

宮人是附屬,隨李琯走又隨李琯來,烏泱泱地進出。有端清水的、有拿紗布和傷藥的、有跑去請太醫的……他們都是聲音,他們全都無用。怒火在李琯內心一點點積攢,他耐著性子,在藺懷生面前勉強還裝一點和善,可隨即李琯發現藺懷生並沒有聽他在說。

竟還走神。

李琯又氣又無奈,他順著藺懷生的目光看去,卻見藺懷生直勾勾地看著那把被他強硬奪走的刀子,雙眼不自覺流露滿渴望。他竟仍不死心。

李琯勃然大怒,他從未這麽生氣過,當著眾人面,手中刀子往後一甩,深深地紮進宮殿門邊的立柱。宮人驚叫癱軟,被李琯的舉動嚇壞了。李琯回頭之後,宮婢們又顫顫巍巍地把聲音收進喉嚨。

李琯環視滿地趴跪的眾人,說道。

“以後誰再沒仔細收拾,但凡一點帶刃的東西被我看到,就等同這柱子的下場。”

語畢,李琯轉向藺懷生。在眾人的膽顫中,唯獨藺懷生遊離在外,刀被扔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看,就垂下雙眼藏起戀戀不舍,靜靜地窩在李琯臂彎之間。李琯面無表情,捏了捏藺懷生的鼻子,力道有些重,關切之情中蘊含警告。

藺懷生知道,李琯不僅在恐嚇那些宮人,也在警告自己。

可這才剛開始呢。藺懷生從來沒有被威脅嚇退過。

……

因藺懷生這邊突起意外,原本說要去見師岫一事也暫緩。分給藺懷生的宮人更多了,都得了李琯的吩咐,個個懸著心更仔細照顧。

照理來說早上這事應鬧大開了,但雲貴妃那邊卻全然不知,只聽說昨夜李琯為藺懷生過生辰時弄出那些花樣陣仗,便連忙遣人補來禮物。貴妃的身邊人機靈,特意當著藺懷生的面把箱子打開,裏面滿是金簪銀釧,雲貴妃怕不是將自己一大半的珠寶都填到了這箱子裏送給藺懷生。本來還想請藺懷生過去坐坐,卻得知藺懷生“病了”後,據說還把李琯這不仔細的家夥臭罵一頓,非要他好好地賠罪。

李琯在母親雲貴妃那任打任罵,當天下午就又來了,一副要在藺懷生床前侍疾的架勢。他與上午那會截然不同,又變回平日的表哥。李琯毫不講究,直接坐在腳踏上。他給藺懷生塗很厚的藥膏,小心翼翼捧著傷處,好像盯得時辰夠久,它們就會自己恢復。

“表妹,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怎麽忽然有了這樣的念頭。”

“好疼的啊……”

李琯趴在床邊,他好像看不夠藺懷生,還能始終看下去,但他的話翻來覆去只有這些,他纏著藺懷生問,伴隨著有意唉聲嘆氣,把人問得煩了、沒辦法了,還抵不過他刨根問底。

藺懷生虛弱地笑了笑:“我只是一時沒想明白,我知道錯了。”

除此之外,他緘口不言,讓人知道他其實根本沒想。李琯的笑容收斂。可他不是大夫,病根無從得知無從藥除,他看著橫縱交錯的傷痕,心裏是不明不白的火氣,但面上也只能挖出更多的藥膏,完全浪費地抹在藺懷生的手臂。他無意或蓄意,白淋淋的手指摁過一條條傷痕,發泄他滿心郁氣,直到聽到藺懷生輕聲的嘶吸。

李琯才收回手,恨藺懷生的謊話。

“這還說不疼。”

李琯說自己是表哥,就對藺懷生有份空前的責任感,從前沒處施展,但把藺懷生接進宮裏後,頗學起聞人樾當初凡事親為的樣子。

說是照顧,李琯自己都是衣來張手的矜貴,哪裏照顧得好人,但他沉浸其中。他的表妹本無需人這樣照顧,只是表妹病了,不僅身體不好,連心也患了病。李琯找到了理由,於是心安理得,並恍然大悟世間為何要有柔軟的造物,又為何要都給人安一顆柔軟心腸。只不過李琯身為皇子,到底不能時時和藺懷生相處,但只是這樣偶爾疏忽,都能叫藺懷生抓到機會。

李琯得知藺懷生又自殘時,一路奔來,發冠亂了不知。

宮女顫抖地呈上帶血的蝶翅金簪:“這是貴妃娘娘給小郡主的東西……姑娘今日說想好好打扮,我們便從箱子裏挑了這支,姑娘還說很襯她……”

李琯奪過金簪,踹開門進去,宮女們都怕降罪,伏在地上不敢動。

李琯撥開床邊給藺懷生上藥的宮女,把血淋淋的簪子亮在藺懷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