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三更

至於老仵作口中所說的話,許楚也未曾解釋。畢竟,從初次接觸驗屍開始,為了掩人耳目,不讓人察覺她的不同,她對外向來都是宣稱自己一手驗屍技能,全然是自爹爹那裏學來的。

而且,爹爹跟她都默契的將一些法子,歸結於無意中發現。甭管旁人怎麽想,至少這種說辭,從未出過差錯。

想到這裏的時候,許楚忽然卡了下殼。好像也不是沒人察覺過不妥,不過幸虧那人選擇了站在她身後......

直到蕭清朗與許楚離開清苑縣的時候,才見他們二人面色滄桑的趕來道謝。

聽聞二人有意將彭寧氏做女兒養,因她不願違背成親的時候對彭義光的承諾,所以決定終身不離彭家。為此,彭家跟寧家商議之後,勸說她若日後有喜歡之人,可招婿入贅。

自那之後,彭家跟寧家最初冰冷的關系,也漸漸緩和,最終握手言和。

許楚不清楚彭義光跟彭寧氏之間的點滴,可能讓一個女子如此癡情堅守,足以見得二人之間的情誼如何真摯。

馬車離開城門之後,許楚還是沒忍住又回看了一眼彭寧氏。見她正小聲與彭家夫人說著話,才收回了目光。

“怎麽了?”蕭清朗明顯感到許楚情緒的波動,不由的詢問道。

許楚搖搖頭,思忖一瞬說道:“其實我覺得當初衛大夫未必真的想將人殺死。”

正常而言,讓銀針入體,是避開骨骼等處刺入肌理之中。而銀針的遊走,則多靠肌肉的蠕動,其實位置很少會發生偏移。可惜,他偏偏將銀針刺入了腹腔之中,要知道若說銀針入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腹腔了......

他當時被銀錢財帛迷了心不假,不過大概沒想到最後會真要了人命。

不過現在說來,一切都不重要了。畢竟,從他在針灸時候暗下狠心開始,就注定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就如蕭清朗所言,身為醫者,不思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卻如馮仵作一樣為財帛而罔顧人命。如此心性,又怎值得同情?

接下來,按著蕭清朗的安排,一行人直接往京城而去。若遇到夜間歇息,便就近尋個客棧,翌日一早繼續趕路。

撇開了各地官府的招待跟迎接,路程倒是快了許多。

相較於楚大娘日日旁若無人的在自個馬車裏鼓搗東西,還有日夜處理著那案桌上放著的一摞摞從未見少公文的蕭清朗,許楚的日子則要愜意多了。

除了翻看幾分蕭清朗專門為她尋出的案宗來,余下的只剩下倚靠著車窗看外面疾馳而退的風景了。

許是時間久了,百無聊賴中,她再度將思緒放飛到了別處。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這樣來京城。其實細細想來,若是按著古人的眼光看來,似乎也頗為驚世駭俗,甚至十分唐突。要是說的難聽一些,指不定會有人指責她隨意跟個男人拋頭露面,千裏迢迢的往京城而來。

想著想著,也不知憶起了什麽,她忽然趴在車窗之上抿唇輕笑起來。

此時她的眉眼彎彎,雙眸清亮帶著幾分狡黠,卸除驗屍之中的冷清氣息後,全然如尋常女兒家一般。

剛剛批閱完一份公文的蕭清朗,習慣性的擡頭看向身側的許楚,淬不及防的就看到那個幹凈而又輕松的笑意。此時的她,側對著蕭清朗,使得蕭清朗看不全她的面容,可卻因著那份遮擋而越發感到心動。

他緩緩斂袖,將指尖碰到的公文放下,唇角不自覺的跟著染上了清淺柔和的弧度。

就這樣凝望著她,似乎也能讓自己心安。

就如同她無意識的一笑,就能融化他渾身的肅殺之氣。

最終,蕭清朗還是先開口說道:“想什麽呢?”

許楚因著他忽然發聲,本能的回頭,卻直接撞入一個含笑黑漆的眸光中。許是氣氛太好,又或者剛剛想到的事情,與他有關,使得她臉色乍紅。

她攏了攏被風吹至額頭的碎發,歪頭說道:“我本來想,自己與你一同上京,且一路孤男孤女共乘一輛馬車之事,若讓旁人知曉,指不定該如何臆測。可轉念一想,好像我一路而來,所有的行為都夠驚世駭俗了。”

畢竟,驗屍解剖,蒸骨煮屍,開棺驗屍,所有的一切,本來都該是讓人難以接受的。可是,她這一路走下來,竟然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十分順理成章。

莫說被人當面羞辱嫌棄了,就是背後那些有關自己的言語,都是好壞參半了。

能在不到一年之間,就成為衙門中掛名的女仵作,且讓不少人接受了她的身份。看似是難以做到的事情,好像並沒有什麽難度一般。

她曾經還曾預測過,若有一日真的插手官府案件,要想得到那些官員的認可,該是十分困難的事情。那時,她甚至做好了被刁難跟質疑的準備,畢竟隨著錦州城一案的深入,涉及跟掌管的官員就會越發位高權重。他們若不認可女子為仵作,那她的路必然會艱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