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無語凝噎(七)

“那破碎的瓷器碎片是你親手插入章氏心口,造成她意外而亡的假象。”

沒等許楚說完,就見於富貴瞳孔一縮,一直掩藏在袖中的左手也莫名一抖。他死死咬著牙,呼吸粗重,像是勉強克制著什麽死死的瞪著許楚。待到許楚說完,就怒不可遏道:“你胡說,我怎麽可能那麽做。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得了章老頭的好處就往我身上潑臟水,呵呵,他之前賣女寒了秋娘的心,還恬不知恥的常來搜刮秋娘維持光景。現在還要在秋娘死後生事兒,當真可惡......”

“秋娘定然就是被他逼死的,當時黃縣令查不出什麽,許我為秋娘操辦喪事,可他卻橫插一杠子不讓秋娘入土為安。等再將秋娘還去衙門存放時候,求反咬我一口。你說那傷口造假,怎得不說是章老頭做下的孽?”於富貴憤憤嚷道,相較於之前想要同她動手,此時大抵才是真正的憤怒。

還沒等於富貴再狡辯喧鬧,就見許楚已然回首吩咐隨行的李捕頭跟魏廣搜查。而隨著眾人屏氣忍著屋裏的臭味,四下翻找起來時候,於富貴的雙拳也緊緊攥了起來,眼神有意無意的瞟向房梁之上。

許楚勾了勾唇,看了一眼蕭清朗,二人齊步行至房間之內的八仙桌之側。狼藉的桌椅之上,還能隱約看到發黑或是幹癟的吃食,然而除此之外,卻也能瞧清楚地上那道明顯被拖拽過的痕跡。

也就是說,這桌椅曾被人移動過位置。

“來人,將桌子搬到此處。”許楚手指順著那道拖拽的痕跡指向靠床的一處,“讓人爬上去找尋!”

待到捕快將一枚銅壺取下,就看見於富貴緊緊繃著的神情腰板瞬間松垮下。

“若我猜得不錯,此銅壺就是章氏常用來燒水泡茶所用的那枚吧。”許楚將東西遞給蕭清朗,而後繼續說道,“如果你覺得還可僥幸不說實話,那就讓府上見過章氏燒水的人前來辨認,我想總歸有人能認出來。”

更何況,此時銅壺還算貴重的物件,一般的下人根本用不起。普通老百姓家,更不會如此奢侈。就算刨根問底,從購置銅壺之處入手,也未必查不出來。

“我是動了銅壺,那天也確實跟秋娘爭執還動了手,可我真沒有動殺人的心思。”於富貴恨聲道,“要不是她一心躲我,這麽多年都只心心念念想著那個負心漢,我又怎會如此。”

“我是無意的,並非故意要取她性命的。一定是有人給我下了降頭......”

“你倒是冠冕堂皇,若是我猜得不錯,八年前偷襲糟蹋了章氏的人就是你,而嫁禍於劉家興身上的人也是你。而八年後,你得知章氏有所變化,擔心是東窗事發,於是照貓畫虎仿照當年處理劉家興屍首的法子將章氏殺害,我說的可是!”

剛剛還耿著脖子的於富貴見她冷聲叱問,又將當年之事說的一字不差,早已驚慌不已。加上剛剛差點被勒死的經歷,此時也沒有多少力氣強撐,索性癱軟到地慘然笑了起來。

案子到了此處,也算是人贓並獲,蕭清朗冷聲吩咐人將於富貴帶走。當然,行兇未果的章夫人,自然也逃脫不得。

看似塵埃落定之時,他才跟許楚一道重新梳理起案情來。

的確,就如同於富貴有動機,有時間甚至有證人指證一般。那個來自江浙的神秘人,還有那枚突然出現在章氏口中的假銅板不是更加可疑嗎?

這個案子看似簡單,好像本該是於富貴心生怨念,失手錯殺章氏,而後擔心被問罪,以銅壺中開水澆了章氏傷口。而後官府判定章氏是中風猝死,事情就簡單結束了。

偏生章秀才是個難纏的,讓黃縣令無法輕易判案。又將案子弄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表面看起來,要不是她重新驗屍發現不妥,而後跟蕭清朗來於家查探尋找到蛛絲馬跡,那本案畢竟將會以意外而落案。而章秀才也會被冠上誣告罪名,除去秀才功名,甚至聲名狼藉不得善終。

可事實上真就這麽簡單?許楚覺得未必。

從那盆海棠花,到章氏被褥之上沾染的潮濕跟血跡,還有她生前喝過的最後一盞茶水,處處都偷著詭異。

鼻翼間充斥著真真惡臭,這讓蕭清朗有些不喜。加上眼下已過午時,且於富貴被押在案還需細查,他覺得該先帶許楚出門休息片刻才好。

二人離開於家時候,皆感嘆一句世事弄人。許楚試探於富貴時候,就明白他對章氏的過往是清楚的,只是不知道章氏不為他生兒育女不是因著舊情難忘,而是她實打實的無法再有身孕。偏生於富貴卻不知道,甚至為著刺激章氏,行盡了荒唐之事。

一面對章氏暗暗示好,一面又戳她的心肝肺。這般下去,就算再大的感動,大概也會被消磨殆盡的。

正要踏出正院時候,二人卻見到一個面容蒼老慈善的婦人在院墻之外打轉。待瞧見蕭清朗等人後,她才趕緊恭恭敬敬的行禮,態度忐忑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