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

今兒個陽光溫和,江面無風,大船行過水面,劃開一道道粼粼波光。

陸玨遂吩咐人在船頂露台搭了把遮陽傘,放上藤椅,遣退了周遭值守的侍衛後,便將婉婉攔腰抱出去透透氣。

她出門時拿了本《風物志》,然而卻不是為了自己看,上露台後頓時成了小懶貓兒,懶洋洋地窩在他懷裏閉上眼,央求他來讀給她聽。

陸玨指尖揪了揪她的臉蛋兒,“乖,先別睡,我陪你一起看書,等喝了藥再睡。”

婉婉躲懶不願意,哼哼唧唧地還耍賴,伸出兩條細胳膊環著他,腦袋使勁兒往他懷裏鉆,藏得嚴嚴實實地教他揪不著。

“夫君,我只閉著眼,保證不睡著。”

話說出來聽見他低低的笑,興許她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的保證,又小聲找補道:“萬一睡著了,你待會兒再叫我嘛……”

陸玨真是拿她沒法子。

但她原本就暈船,那樣睡著片刻再叫醒,來回折騰著只會更難受,更何況萬一受了頭風,又要再受一樁罪。

醫師臨走前留了藥方,又說讓她躺臥著時由人按壓鳩尾穴,可緩解暈船。

陸玨便將書接過來,沒先急著翻開,一只手解了她上衫的盤扣探進去,帶著輕緩的力道按壓著她肋下一處,只剩一只手空閑,尋借口給小懶貓找了個事情做。

“那你自己來翻書,想聽我讀哪一篇就翻到哪一篇。”

婉婉這可就躲不了懶、也睡不成覺了,但話換個說法她就很樂意。

她從他懷裏露出臉來,饒有興致地打開書本,挑了篇南地山水志端端正正地捧給他看。

“讀這篇吧,楊道清記滴翠春來遊。”

那是篇將南地名勝之地的遊記,陸玨就知道她要聽這個,唇角浮出隱隱笑意。

頭頂上雲卷雲舒,將陽光半遮半掩地在江面投下一片片遊動的光影,光影在書頁上流動,像是沙漏中流淌而過的光陰。

兩個人靜謐、安穩,而又舒適的光陰。

陸玨的嗓音伴著江上的微風,不徐不燥,婉婉覺得耳朵裏有根羽毛在輕柔拂動,拂得心頭癢癢的,便是閉上眼,也沒辦法心如止水地偷懶。

聽著聽著,她忽然煞有其事地搖搖他的胳膊,“夫君你讀錯了,這裏不是這樣寫的,你看……”

婉婉指著書中寫鏡湖中央有座七層寶塔的介紹。

陸玨輕輕地笑,也是難為這小懶貓兒聽得那麽認真,“此書寫成於十三年前,但鏡湖中央的寶塔,已於鴻豐四年被一道驚雷擊塌,至今還未能重建。”

“鴻豐四年?”

婉婉記得很清楚,她記憶的起始點就是鴻豐四年的深秋。

那一年,她在侯府的濯纓館裏醒來,前塵盡忘,卻有了疼愛她的祖母、照顧她的雯姐姐,而後又在花園裏頭回遇見了夫君。

“夫君原先去過南地嗎?”

婉婉以往沒有聽人提起過他的事,府中下人哪裏敢議論世子爺的行蹤,就算是張口閉口的稱贊,他也並不喜歡聽。

陸玨沒有刻意隱瞞她什麽,“去過,鴻豐四年我正陪同太子南下巡視官員。”

婉婉稍微一怔,腦子裏拐過幾道彎兒,忽然狐疑問:“那你從前見過我嗎?”

外頭的傳言裏,她是老夫人的故交之女,既然是故交,那年老夫人也在靈州,她便理所應當地猜測夫君興許也很早就認識她。

否則那時府中花園突然多出來個丫頭,他怎麽都不問她是誰呢?

陸玨看她仰起臉巴巴兒地模樣,擡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如實說:“見過,你那時丁點兒大,十一歲的丫頭卻還沒有樹樁高,像個……”

“像什麽?”

“像個糖捏的小矮人兒。”

外頭集市上的小糖人兒,身子圓圓腦袋圓圓,臉蛋兒再抹兩團紅,看上去喜慶又好笑。

“啊……你怎麽這樣說嘛!”

婉婉的小眉頭皺起來,不願意的很。

她覺得他在戲弄人,不想讓自己留給夫君好笑的印象,趕緊要糾正他,“你看看我現在吧,我現在不矮也不圓了,你重新看看!”

手上扔了書,婉婉伸過去捧住他的臉,湊近些把自己送到他眼前。

小丫頭鬧騰起來一點兒都不似尋常乖巧,反倒很是調皮,陸玨單手扶著她的腰,以防她從藤椅上摔下去,卻只是笑笑不言語。

露台樓梯上有腳步聲響,臨月捧著藥碗上來,打眼兒便瞧著她家姑娘正騎在世子爺身上撒嬌耍賴,眼看就還要親上去了。

臨月這哪兒還敢直戳戳沖過去啊。

趕緊悄默聲兒退了兩步,假裝自己才上樓梯,敲一敲木壁,“爺,太太的藥熬好了。”

聽著那邊兒教過去,臨月這才垂著腦袋上前,遞上藥碗又說:“方才長言還教奴婢給您帶話,他說有要事回稟,請爺移步下去一趟。”

陸玨離開盛京,說得是放下了全部公務,但哪兒可能真的萬事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