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心中的光明(第2/2頁)

站在不同的立場之上,就會對天機有不同的理解,而這種理解,出乎本心,不可更改。地方士紳想要保護本鄉本村的利益,這是他們的本心,也是他們的天機,他們若能夠安定鄉裏,自得其功德,也會像葉行遠這樣,對天機的揣摩更深一層。

而周知縣不管出於目的,要提高本縣的納糧數目,提升生產效率,這也是他的本心他的天機。若他能夠為國多納一石糧,他便是多了一份政績,也就多了一分於天機的感悟。

撇除私心,不能說是誰對誰錯,只是你所選擇的立場而已。葉行遠,在看到哭泣的本鄉老人,看到被欺負的姐姐,看到那些面黃肌瘦的孩童之後,已經不可能選擇別的立場。

卻說葉行遠匆匆趕往山頭村,而此時的山頭村中,也正是一片混亂。

王舉人去世,死因不明。山頭村人不肯罷休,擡棺將縣裏的胥吏團團圍住,吵鬧不休。歐陽舉人等一幹士紳從各地趕來,都在好心勸說,想要平息事端。

“歐陽兄,這可如何是好?如此大鬧,那些胥吏下場無足輕重,但是誤了王老先生入土為安,卻是吾輩之過啊!”縣中另一名丁舉人憂心忡忡,在與歐陽舉人商量。

歐陽舉人眉頭微蹙,沉聲道:“王老入土固然是大事,不過此事不查清楚,卻也不能急著讓他安葬。村人雖然粗魯不文,但要縣裏給個交代,也是理所應當。”

王舉人年高,論起資格來比其他幾個舉人都老得多,平日遇上了,歐陽舉人丁舉人都得恭恭敬敬叫一聲老先生。他原本已經在村中準備頤養天年,誰知道竟然會出這種意外。

當初王舉人魯莽求雨,歐陽舉人等人來不及勸阻,但想著王老先生這麽大年紀,周知縣都不至於太過分。卻不料才一兩日功夫,就傳來了噩耗,怎能叫人不驚心?

這兩日,除了在外遊學趕考的,縣中有功名的讀書人差不多全都聚集在山頭村,比任何文會都要齊全。

除了縣城的歐陽舉人、丁舉人兩人之外,正坡鄉高舉人、西山鄉張舉人都陸續趕到,包括死去的王舉人在內,歸陽縣未曾出外的舉人全都聚齊。至於四裏八鄉的秀才們,更是絡繹不絕而來,縱然不敢說一個不缺,至少也有七八成。

因為王舉人的去世,縣中士林震動,本縣士紳已經形成了反對周知縣的共識。按道理說,全縣讀書人聚集起來,眾志成城何事不可為?

但紛紛擾擾兩天,還是一籌莫展,歐陽舉人對此也頗為無奈。其實歐陽舉人的態度很明確:第一,周知縣必須為王舉人之死給一個交待;第二,這兩年來執行的雨水制度必須停止,恢復以前的各鄉紳自理互助制度。

以前各鄉各村雨水大體上是平均分配,縱然是旱災也可勉強共度荒年,起碼不會不平均。

但周知縣上任以來,攬權日盛,將原本的善法一筆抹倒。

尤其是這幾年天地元氣變動,雨水更有限的情況之下,知縣大人分配雨水更傾向平原幾個產糧大鄉,而對山區鄉村生計基本忽視,終於激起今日之事,也可以說是自食惡果。

就這兩個訴求,歐陽舉人卻發現居然不太容易推動。

眾人對第一個要求沒什麽異議,畢竟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王舉人之死,不管到底是什麽原因,總是讓歸陽縣這一群高高在上的讀書相公人人自危。

生怕周知縣真仗著衙門權勢,對讀書人下手狠辣,那結盟自保是必須的。但針對第二點訴求,就有些眾說紛紜了。

歐陽舉人顧全大局,知道縣中現在這種局面,就如坐在火山口上,山上鄉村活不下去,難免要生亂,王舉人的意外頂多只是前奏而已。

又比如高舉人的正坡鄉處於山頂,三月前還被周知縣否了一寸三分雨水,苦不堪言,所以高舉人也贊同歐陽舉人的意見。

但丁舉人和張舉人兩人都是出生於縣區東部平原魚米之鄉,現行雨水分配對他們鄉村是有好處的。這時候雖然因為王舉人的死而有義憤,但對於抗議縣衙雨水分配,就默不做聲了。

他們不說話,秀才們的爭論就更激烈了。有人說,“王舉人都舍身而行,吾輩還猶豫什麽?我等自當振臂高呼,與酷吏鬥到底!”

但也有人委婉的說,“王舉人之事自然要討回公道,但一碼歸一碼,雨水之事,還當從長計議。”

就在這喧囂之中,葉行遠終於趕到了山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