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仲子逾我墻

小道士去後,平兒拉了拉星河:“老太太剛才偷偷跟我說,腰上這六七年來頭一次這麽舒服的。”

星河忙去掀開簾子,要跟外祖母說幾句話,卻見炕上老太太握著,竟是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自打楊老夫人得了這個佝僂病,時時刻刻的躬身腰臉貼地似的走路,睡覺的時候自然都只能是向著一邊側臥,極其的折磨人。

這也是頭一回睡得這麽快。

平兒又道:“姑娘,多虧你心明,不然白放跑個小仙長,咱們老太太哪能這樣好,再托他多推拿針灸幾回,只怕就真的去了病根兒了!”

星河心頭猛跳了幾下,想到李絕先前說的那一番話,此刻她打定主意,不管用什麽法子,總要央告小道士幫外祖母把這惱人的病治好了!

忽然門響了聲,平兒看了眼,原來是一個鄰居攙扶著馮老爺子回來了。

老爺子竟又喝醉了,歪歪斜斜地好不容易進了屋門,那鄰人同平兒說了幾句便去了。

星河不由頭疼,扶老爺子到桌邊上坐了,讓平兒弄了些濃茶來給他解酒。

老爺子擡頭看了她一眼,突然說道:“星河兒,你真的跟那個高家的、呃……”打了個酒嗝,他道:“他們怎麽都說,縣衙高家……看上……”

星河臉上一紅,平兒忙上來:“老爺子,又在外頭聽了些什麽人胡唚是不是?”

老爺子垂著頭擺了擺手:“不是胡話,星河兒……委屈,要是嫁、做正妻,那就好……比她娘好……”

他站起身來,向著西屋邊走邊念叨:“正妻好,好。”

星河本來討厭老爺子在外頭跟人喝的這個糊塗樣,又說那些胡話,可是聽了這含含糊糊地幾句,突然間鼻子一酸!

眼見天晚,兩個老人都沒有醒的意思,星河也說不餓,平兒就把兩個饅頭跟一碟菜熥在鍋內,出去閂了門,

回到屋內,平兒看到桌上那個小包袱:“這是什麽?”

“這是小道士的,他沒袍子穿,央我給他做一件,”星河說了這句,像是解釋似的又加上:“他幫了咱們這麽大忙,我做件襖子給他也不算過分。”

平兒笑道:“誰說過分了,若真把老太太治好了,一件襖子自然算不得什麽。”平兒知道星河的意思,小道士再怎麽“小”,也畢竟是個外頭的男人,姑娘沒出閣,給一個男子做襖子,到底不太好聽,所以她故意地也順著星河的話開解。

星河松了口氣,突然想起來:“哎呀,我糊塗了!竟忘了給他量尺寸。”

平兒正去看那些布跟棉花,心裏驚嘖小道士竟能想出這法兒,準備的也妥當,聽見星河抱怨,便笑著回頭:“姑娘怎麽說這話?上回後屋張嬸子托你給她家裏那兩個孩子做一套棉袍,你不是也沒量,看兩眼就都心裏清楚了?做出來的比量的還合身,張嬸子不知多高興,沒口子的誇姑娘呢。”

星河道:“這不一樣……萬一給小道長做壞了,豈不丟人。”

平兒抿嘴,把那布匹跟棉花抖開看了會兒,嗤地又笑了:“這好像只夠做一件短襖子的。這小道士是不是手頭不方便,料子都買這麽點,這些棉花也不太夠啊。”

她的嘴最快,想的也快:“何況他現在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還要留出多點的放量,姑娘你說是不是?”

星河靠近看了會兒,聽著外頭風吹雪的聲音:“是啊,這樣大的風雪,山上必然更冷,該做一件大點兒的……”

燈下,星河籌謀了半晌,平兒耐不住冷:“姑娘還是早點睡吧,明兒再打算。”不由分說拉她上了炕,把她的雙腳抱在懷中。探身吹熄了燈。

次日早上,老太太最先醒了,揉了揉腰,打開門,卻見一地的雪。

當下趕緊返回去,叫馮老爺子起來掃雪。

平兒也早系著衣帶出來,打水洗臉,去做早飯。

那邊,老爺子披了衣裳,把院子裏掃的幹幹凈凈,又開了大門去掃外間。

沿著墻根掃了陣,老爺子的手一停,發現墻角某處的雪好像被踩實了似的,掃不幹凈,他皺眉看了會兒,覺著不太對。

拖著掃帚往後繞,就在靠近後屋墻邊,又發現幾處深色的痕跡,把上頭的雪掃了掃,馮老爺子一震:底下竟是些被血染紅了的雪。只是血跡並不很多。

他畢竟是當過兵的,環顧周遭,又發現幾處雪上有些凹陷,過去掃了掃,是淩亂的腳印,如果說是路人也是有的,但路人經過的話,斷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留下四處踩踏的痕跡,仔細查看,那腳印且不像一人所有,倒仿佛是……有人在這裏打鬥過。

吱呀門響,是鄰居出門掃雪。

老爺子一震,當下垂下眼皮,將其他的積雪往那血痕上掃過去蓋住。

早飯還沒吃完,院墻外就傳來吵嚷的聲音,老爺子立刻放下飯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