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年頭的人也不講究什麽溝通交流,素質教育,唯一信奉的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所以說三天兩頭都是打孩子的聲音。

偷東西要打。

撒謊要打。

起得晚了也要打。

偷懶不給家裏幹活更要打。

韓星辰知道自己可是犯了雙重嚴重的錯誤,一是起的晚睡了懶覺,二是忘記生爐子。

媽媽這是準備請棍棒先生來教育她了。

別看這麽小的孩子,腿腳最好,心眼也多,跑到媽媽追不上了,再偷摸摸的回來認了錯,大人的火也燒不了多久,過會兒自然而然就滅了。

所以一個巴掌印都沒領到,韓星辰想都沒想就發足狂奔,一邊跑就一邊哭,還帶著求饒的聲音。

有種賣孩子的既視感。

這個時候範曉娟還在後面追,就格外像個暴力狂。

她喊著:“別跑啊囡囡,我不打你。”

打人的家長都說不打,認真你就輸了。

混胡同的孩子誰不知道大人們的套路啊,大家在一處玩的時候就交流過大人的各種謊言,其中一個就是“我不打你”。

等回去了,那話就變了。

也就,加了幾個字而已——看我不打死你!

韓星辰跑著跑著,就一頭撞進一個人懷裏,看清楚來人,她跟見到救命稻草一樣,嗷嗚一聲就往來人身上撲。

一張小臉哭的跟小花貓一樣,細細的胳膊跟不要命一樣箍著那人的脖子,一滴眼淚水沒有,就造成了慘案現場了:“爸爸,救命,媽媽要打我,拿棍子打我。”

說完怕人不信,往後指了一下,範曉娟這才看見自己手裏還拎著擀面棍了。

她趕緊把棍子收起來,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男人。

數九寒天,男人也不怕冷,外頭是一身運動套裝,裏面也只加了一件羊毛衫,一伸手閨女就離了地紮進他懷裏,哈著熱氣任由小姑娘冰冰涼的手伸進他的脖子裏面。

小姑娘嘴裏發出嗚嗚咽咽的求饒聲,夾雜著男人爽朗的笑聲。

這是年輕時候的丈夫。

腰板筆直,手腕有力,年輕時候能同時抱起她跟女兒。

韓江從小打乒乓球,在省隊打了半年被要到國家二隊,後來又轉一隊,打過全運會,還打過世錦賽,退役以後分配到什刹海體校當教練,這會兒剛從國外交流了兩年回來。

這年月國外回來的人很受歡迎,很快就有國企把他請過去,兼職教單位裏面的人打球。

每月能多六十塊錢。

每天早上很早就要起來去教人打球,到上班前回來囫圇吃個早飯就走。

此時的韓江才三十出頭,意氣風發,也沒有啤酒肚,沒有小光頭,因為長期運動身材保持的很勻稱,乍一看見丈夫年輕時候的樣子,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男人長著狗鼻子,還會拐彎,卻是聞到廚房裏面的香味兒了。

各家各戶的味道串在一起,但肉的味道在空氣裏格外明顯。

他抱著女兒大跨步往廚房走:“咱們去看媽媽做什麽好吃的咯。”

留下呆若木雞的範曉娟本人。

父女兩個推開廚房的門,看見案板上放著切出來絲絲勻稱的手擀面,又看到灶上煮著香味四溢的骨頭湯,湯底咕咚出奶白色,正散發出來誘人的香味。

韓星辰誇張的吸了吸鼻子:“是肉,是肉啊。”

韓江也直勾勾的盯著那鍋湯,大清早的燉肉湯,不像是妻子的手筆啊。

也不怪韓江大驚小怪,範曉娟就是省,從頭省到腳,一年到頭也不舍得搞一頓骨頭湯給孩子喝喝,到後來生活改善不愁吃喝的時候,全家人也沒那個腸胃吃了。

“娟兒,這廚房裏是誰用過了?”韓江走近,用勺子在裏面攪啊攪。

“還有誰,我唄。”

“你還會擀面?”

“這有啥難的,我跟人學學就會。”

韓江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骨頭是碎骨頭沒什麽肉,可耐不住骨髓多啊,熬出來了精華,再過濾掉渣渣,這鍋湯都能迷住幾十年後的父女兩。

韓江控制住留口水的沖動。

出息,出息啊!

範曉娟走到廚房裏,開始準備調料。

蔥花這個季節是沒有的,家裏現成的有醬油、豬油、鹽,通通都加進去。

高湯煮的時間不太夠,但丈夫跟女兒看樣子都快饞死了,就先吃吧。

她動作純熟的把煮著肉湯的鍋放去旁邊,就開始燒水準備煮面了,九十年代的藕煤爐子就是這點不好,開再大的火都不像煤氣那樣燒得快,要等上好久。

韓江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了。

等等,這女人真的是剛才掄著棍子要打閨女的媳婦兒?

不會中邪了吧。

他猶豫著伸手摸了摸範曉娟的額頭。

他這才注意到,媳婦兒今天把麻花辮紮起來了,還擦了點雪花膏,身上香噴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