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事發

顧燕時再醒來時,已是半夜。宮人盡被借調走了,唯蘭月還守在主樓中,另還來了一名太醫、兩名醫女。

她睜開眼,在頭疼中茫然了半晌,驀然想起先前出了什麽事,驚坐起身:“陛下怎麽樣了?!”

她出聲突然,蘭月與兩名醫女都一滯,連忙上前。揭開床幔一看,就見顧燕時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裏,一雙眼睛含著惶惶與期待,直勾勾地盯向她們。

“……姑娘。”蘭月抿一抿唇,在床邊坐下,在她的萬分期待中低著頭告訴她,“暫時……暫時還沒有消息。”

顧燕時不敢置信地搖頭:“怎麽會……”

“昨夜雪下得很厚。”蘭月的聲音變得更輕了些,低若蚊蠅地告訴她,“今天……不知怎的,突然雪崩,漫山的積雪都滑落下來。陛下當時走的那條山道……很窄,且下面就是斷崖。至今沒見到人影,想來是……”

她說及此處噤了聲,小心地看了眼顧燕時的神色,攥住了她的手:“姑娘別太難過了。”

顧燕時目光空洞,竭力搖著頭,好似這樣就能否掉這些事情。她不敢信,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能說沒就沒了?

“林城沒跟著他嗎……”她怔怔地問。聲音一啞,變得哽咽,“還有無蹤衛,無蹤衛有那麽多人……”

蘭月的視線定在她面上,不懂聲色地道:“許是……陛下當時來不及傳召無蹤衛吧。”

“怎麽會……”顧燕時仍自木然搖頭。

他是在她面前召過無蹤衛的,一枚銀鏢擲入半空,黑影說來就來,怎麽會來不及。

蘭月猶自盯著她,盼她能說出點什麽。等了半晌見她只顧發怔,終是不好再行探問。

兩名醫女相視一望,當中一個出了門,端了碗藥來,柔聲寬慰她:“太妃喝了安神藥,再睡一睡吧。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或許明日一早……就來看太妃了呢?”

蘭月聞言點點頭,順著這話說下去:“是啊。這漫山大雪,姑娘著急也沒用,且先自己休息好了,或許明日……”

話未說完,卻見顧燕時忽而揭開被子,就要下地:“我去找他!”

“姑娘?!”蘭月慌忙阻攔,“姑娘別胡鬧,這都什麽時辰了,姑娘身子還弱著。就是要去,也等天明吧。”

“我沒胡鬧。”她抓住蘭月的手,急切地解釋,“我跟他在白霜山住了幾個月,我……我去過許多地方,比侍衛們對這裏都熟。我得去找他,萬一……萬一他現下正命懸一線呢,怎麽能等到天明啊?”

蘭月皺著眉,聽出她口吻執拗不好再勸,只好幫她添衣。顧燕時三兩下穿好衣裳,自沒心思好好梳頭,走到妝台前隨手拿起支銀釵將長發一綰,就出了門。

寒風蕭瑟,雪粒剮在臉上一陣陣地生疼。蘭月手裏執著籠燈,顧燕時與她相互攙扶著走,越走越是絕望。

白霜山這麽大,夜色鋪天蓋地地壓下來,人走在其中,就和地上的雪粒一樣微不足道。她原本自以為對山中熟悉,一步步地這樣走下去,卻漸漸覺得好似也井沒有什麽用。

這整整一日都很冷,頭天夜裏積起來的雪似乎分毫未化,每一腳踩下去都能沒得很深。顧燕時在雪地裏踉踉蹌蹌地走著,鬼使神差地想起自己還是太貴人時的事情。

那時候,她經歷過差不多的絕望。

當時她的父親在牢裏,宮中要將她們遣散,她怕極了地方官吏見她回了家就會對她父親再也不留情面。可偌大一個皇宮,沒有人能幫她,她四處求告,常常在風雪裏一走就是一整日,夜晚回房時,連心裏都是冷的。

後來,這份絕望是如何終結的?

是蘇曜尊封她當了太嬪。

誠然那時他對她有所圖,可他也實實在在地幫了她一個大忙。

現下,她也想幫他。

她仔細回憶著自己在先前幾個月裏去過的每一處地方,很快想到,好似有一條路是能通到山崖下的。她記得她和蘇曜一起下去看過一次,山崖之下是條小溪。那時候正值深秋,很多落葉飄下去,被溪水沖走,頗為雅致。

顧燕時一壁回想,一壁尋覓那條通往山崖下的路。突然間,一縷細長的黑影裹挾細微的鳴音,從半空淩厲飛過。

蘭月目光微凜,無聲地朝黑影看去。

那是支信箭,可為教中密探指明方向。發出的聲音好似鳥鳴,在山野間不易引起旁人注意,密談們卻都識得。

黑影飛至不遠處,劃著弧線緩緩墜落。她的目光卻已被牽引到了更遠的地方——隔著湖泊的半山腰上似有個山洞,洞口被墜落的積雪遮蓋了一半,卻仍透出了些許光影,在夜色裏幽幽地晃著。

“姑娘!”蘭月一攥顧燕時的手,顧燕時擡眼,她指過去,“你看那邊。”

顧燕時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認出那洞口所在的位置,面色一喜:“那山洞……那山洞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