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自私

宮女束手垂眸:“您是……陛下從宮外帶回來的。陛下說……說您跟故去的靜太妃長得很像,封您做了貴妃。”

顧燕時懵住,一句“我就是靜太妃”湧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噎住。

她茫然看著面前的宮女,不知該說些什麽,也摸不清眼下是什麽情形。一股無助之感隨之洶湧而至,又激出警惕,她思索再三,又問:“陛下人呢?”

“陛下近來很忙。”那宮女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十足的小心。顧燕時抿一抿唇,不再多問,只說:“告訴陛下我醒了,想見他。”

“諾。”宮女垂眸一福,當即向房外退去。顧燕時僵坐在床上,想將腿蜷起來卻被鎖鏈扯住,只得將身子往床尾處挪了挪,伏著膝頭發呆。

她看得出,這必是出了什麽變故。但究竟是什麽變故,她又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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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裏,蘇曜看到林城呈進來的靈位,眉宇鎖起:“怎麽回事?”

“臣也不知道。”林城一頓,只說,“但陛下下旨厚葬靜太妃時,無蹤衛已開始在京中各處搜捕。顧家夫婦就算是一雙木匠,也不可能這麽快就給女兒做出靈位。”

蘇曜失笑:“朕知道。”語畢,他的目光定在靈位上。

這靈位用的是上好的木料,又漆了黑漆,描著金字,看起來十分講究。

這樣的東西,顧氏夫婦怎的就給落下了呢?

只是因為急於逃命?

他微微凝神,無數疑問都湧在心頭,忽聞腳步,他擡起眼,張慶生正躬身進殿:“陛下,貴妃夫人……醒了。”

蘇曜眼底微顫,即刻起身:“朕去看看。”

“陛下。”林城皺眉,“陛下莫要任性。”

蘇曜的目光掃過他,卻沒說話,一語不發地向外走去。

明玉殿雖在後宮,離宣室殿卻並不大遠。蘇曜不過片刻就到了門外,定一定神,提步入內。

殿裏安靜無聲,明明有滿殿的宮人卻好似無人之境。他望向拔步床,便見她在床上盤膝而坐,面朝墻壁,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在離床兩步遠的地方駐足,揮手屏退宮人。

十余名宮女宦官一齊向外退去,腳步再輕也有些聲響。她聞聲轉過頭,看見他的瞬間,神情滯了一下。

“……你還活著。”她輕聲道。

適才她胡思亂想了半天,意欲想清是出了什麽變故。其中一個猜測就是他或許已然殞命,那宮女口中的“陛下”另有其人。

還好,還是他。

卻聽他問:“失望麽?”

顧燕時一愕,神情僵住。她怔怔地盯著他,半晌才又發出聲:“你這是什麽話……出什麽事了?”

蘇曜面無波瀾,行至床邊落座,一條腿撂在床邊,姿態閑適地枕手躺下去:“我想了很久,若我輸給大正教,是我的命;若事情了結之後你給我一刀,也沒什麽。可你讓蘭月來,朝中慢慢都會知道她是靜太妃的人……”他側首,目光落在她面上,清澈間透出三分淩意,“你讓我如何替你遮掩?”

顧燕時腦中一聲嗡鳴。

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卻也從中分辨出了些事情。她啞啞地看著他,在某一瞬忽而回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說……你說什麽?蘭月幹什麽了?她……”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神情驚慌失措:“她傷到你了?不可能,她怎麽會?”

蘇曜眉心微蹙,忖度一瞬,起身解開衣衫。他將衣袖褪下一邊,肩頭的傷勢就露出來,雖纏著厚厚的白絹,依舊滲出斑斑血跡。

顧燕時驚得一顫,不敢置信地再度問他:“是蘭月?!”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分分審視她眼中的費解。

她卻顧不上他的打量,心下越來越慌,自顧自道:“蘭月為什麽……她……她是大正教的人?不可能,她從小就跟著我……”

蘇曜唇角輕輕勾了一下:“你想說,這些事跟你沒關系?”

顧燕時在驚詫中滯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適才問她:“你讓我如何替你遮掩?”

她木然望向他:“你懷疑我?”

他毫不掩飾地點頭:“我都知道什麽,你想聽聽麽?”

她訥訥道:“什麽……”

“好,我們從頭說。”他神情平靜,“前年臘月,宮中要遣散太貴人,你為留在宮裏,寧可去做樂伎,便去教坊找江德陽。卻誤走到我平日解毒暫住的院子,真是走錯?”

“我什麽時候走到……”她問到一半,猛地想起來,“那是你?!”

蘇曜輕笑,不予置評。

又說:“你那時看似窮困,為了救父走投無路,連我借你的手爐也要變賣換錢。但為了說服江德陽讓你到臘八宮宴上獻曲,不惜一擲千金,為什麽?”

“哪裏來的千金……”顧燕時連連搖頭,“你問過我,我花了五十兩銀子,我告訴過你了!”

蘇曜下頜微擡:“江德陽當時就招了,我才去問的你。那千兩黃金現下還在庫中押著,你說得清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