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玄狏(2)

一路爭執不休的兩人,被一陣喧鬧擋住了去路。

街面上兩個男子激烈地扭打在一起,都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打起架來特別有力氣。其中一方很憤怒,拳頭跟雨點一樣落在對方身上,還使勁揪住對方的頭發試圖將他的腦袋摁在地上,邊打還邊罵,旁人斷斷續續聽到什麽“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好好的衣裳不穿,非要打扮成個妖孽!惡心!”

圍觀的人不少,有人勸架,有人笑嘻嘻看熱鬧。桃夭往人群裏看了幾眼,武力不足的那位也是被打得十分淒慘,身上的衣裳被撕扯得破破爛爛不說,上了水粉胭脂的臉更是被血與汗糟蹋得沒法看,被拉開後才喘過氣來,又氣又委屈地沖著打他的人哭喊:“我悄悄穿我自己的衣裳,礙著你哪兒了?”

那人聽了,又要沖上來,幸好被幾個勸架的拽住,只得暴怒道:“礙著哪兒了?我看著就礙眼,我看著就不樂意,我看著就不喜歡!我告訴你,你若不改,我這便宰了你,權當是為民除害了!”說著說著便大力掙脫出來,扭頭跑進街邊的鐵器鋪子,再出來時,手上赫然多了一把菜刀。眼見著要出人命,虧得幾條漢子眼明手快,趕緊上去抱腰的抱腰,搶刀的搶刀,好歹是把兇器奪下來了。

兩個有些年紀的婆子把受傷的這個扶起來,好言勸道:“你就服個軟,認個錯,跟你哥說今後再不這樣便是,親兄弟何必鬧成這樣。”

“就是就是,多大點事,道個歉又不少塊肉。再說男兒郎穿女兒裝,實在不妥。”

他任她們講,一句話也不回,用力甩開眾人沖出去,用此生最快的奔跑發泄他所有的不滿,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他沖出來時,差點撞到桃夭,她閃身避開時,除了近距離看見一張糟糕的臉之外,還有擴散在空氣裏的脂粉香味,怪好聞的。

有人要去追,打人的家夥怒氣沖沖地制止,吼道:“由他去!死了才幹凈!”

桃夭撇撇嘴,說:“還當是捉到了賊往死裏打,原來就為穿個衣裳這樣的小事,穿個女裝罷了,又不是殺人放火,這當兄長的反應未免太過頭了,是吧?”

無人回應。

她左右環顧,羅先幾時不見的,她不知道。

暗罵一聲,桃夭趕緊越過正散去的圍觀者,往更遠處搜尋羅先的身影。

好險,如果自己再多看一會兒熱鬧,羅先就該消失在這條街的拐角處了,幸好在最後一刻抓到了他的背影。

她趕緊追上去,抓住他的披風質問道:“說好了帶我去你要去的地方,反悔啦?想甩掉我啦?”

羅先目不斜視:“我要甩掉他人,可不是如今這速度。你自己停下看熱鬧,還要我陪你一起看不成?”

“我就是順便看兩眼嘛,大街上打成那樣了誰能視而不見哪。”桃夭不服氣道,“要不是趕著追你,我說不定還要教訓教訓那打人的家夥呢,你見過因為不喜歡別人的穿著就把人打個半死的玩意兒嗎?”

“我來洛陽不是圍觀閑雜人等的爭鬥的。”他把自己的披風從桃夭手裏拽出來,“我見過為一只鞋殺人的人。看熱鬧的時間多了,做正事的時間便少了。”

“你生來便如此一本正經?”桃夭盯著他平靜的側臉,“還是進了狴犴司不得不正經?”

“我不過是與你好好說話罷了,何至於扯到正經不正經?”他不解,“如你這般莫名其妙的姑娘,平日間定然沒少幹冒犯大人的事,可至今都沒有被大人攆出去,不知是你運道好,還是大人改了脾氣。”

“我跟司府可是白紙黑字簽了文契的,想攆我走哪有那麽容易!”桃夭胸有成竹地笑出來,又好奇地碰了碰他,“話說你家大人以前是個什麽脾氣?遇到我這種路數的,以前的他會如何處置?”

羅先終於扭過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我之間的事,從頭到尾都與大人無關,為何你總是問到他?還有,你雖有些見識,不似普通女子,但你身為司府雜役,如今又臨近年關,想必府之中正是忙碌之時,你不在家幫手,卻跑到洛陽來,你就不怕你家主人罰你工錢?”

“我……”桃夭一時語塞,不為何啊,不就是自然而然問出來的嗎,但她自己心裏也突然覺得不太對頭了,排隊等她治病救命的妖怪多得很,為何偏偏選了絳君,縱然他早有預謀,以她的性子也是可以置之不理的,可她毫不猶豫地來了,而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毫不猶豫,是因為絳君難得,非來不可,但此刻誠實地想一想,絳君固然難得,然而比他更難得的妖怪也不是沒見過,能勞她大駕光臨,是因為這只妖怪,還是因為這是一只身在洛陽的妖怪?不是這裏,不是那裏,偏就是洛陽……不就是因為司狂瀾他們也在洛陽?在洛陽兜兜轉轉數日,幫絳君,幫鹹鼠,又死皮賴臉跟著羅先,一點都不著急趕回司府,私心裏甚至盼著還有借口繼續留在洛陽,留下來,說不定會碰到他們?說不定還會知道他們神神秘秘來到洛陽究竟是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