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遙望(第3/3頁)

郭謹適時低頭,道:“陛下,諸事未畢,南疆那邊……”

其實並沒有那麽急,他是為了給陛下找一個離開的借口。而蕭玄謙敲擊桌案的手忽然停頓,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呼嘯的冷風刮痛面目,可再執著地凝望過去,那棟樓宇仍舊那麽遙遠。

“陛下……”

“我可以去嗎?”他自言自語地問,“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

郭謹不知道應不應該回答,他的呼吸聲都停滯了幾息,隨後才好似放棄般嘆了口氣,道:“洛都有最好的美酒杜康,牡丹館有最好的陳年女兒紅。”

陳年女兒紅。

他似乎找到一個拙劣的借口,但又仿佛找到一根求生的稻草。

蕭玄謙轉過了身,他擡起手覆蓋住了不能迎風吹的眼睛,如此冷冽的氣息環繞四周,他卻仿佛眼珠滾燙起來,泛著異常的熱。皇帝收斂了一下周身沉濃可怖的陰郁感,他想盡量像個正常無害的人。

郭謹陪同陛下靠近牡丹館,南巡的大部分官員和陪駕其實都不在這裏,他們屬於微服出行,他在外只管陛下稱作公子。

牡丹館白日裏門庭冷清,但因這裏常來常往的人非富即貴,雖然冷清,卻不至於寂寥。蕭玄謙跨進門檻時,接應的小廝和丫鬟已經去準備熱茶和美酒,靴子踩在厚而綿密的雪地裏,泛起吱嘎吱嘎的響聲,廊下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在追逐打鬧。

蕭玄謙本來並不會為之駐足,直到他聽到熟悉的稱呼,才突兀地停住。

“昨日先生的課你又沒去上吧!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跟童童打賭輸了,給她打絡子來著?謝先生下回考你你答不上來,給我們整個樓的丟臉,媽媽不揭了你的皮。”

另一個小丫頭氣惱地道:“我們光學點風月詩詞,賣弄賣弄也就罷了,先生非考得那麽難,凈教我些男人的學問,左右我是奴籍,也不能出去考個女官、當什麽公主伴讀,學這些有什麽用?怎麽不見他教自己閨女,難道謝童沒到讀書習字的年紀?”

兩人鬧得過頭兒,旁邊的雕花窗忽然一敞開,推掉了窗欞上的一抹雪,一個影影綽綽的嫵媚女子隔著窗道:“吵得我頭疼,大晌午的不滾回去歇著,還嫌事不夠多麽?謝先生的女兒愛怎麽教怎麽教,有本事你們去青玉樓問去。”

說罷,那道窗就合上了,小丫頭們吐了下舌頭,嘈雜歸於寂靜。

蕭玄謙佇立原地,他的發冠青絲間落滿了飄雪,連眼睫上都掛著微末的幾片雪晶,那張俊美冷峻的臉上無甚表情,低低地重復了一遍:“……女、兒?”

其中拌嘴的小丫頭根本沒注意到旁邊還有人,直到一刻鐘後,一個面白無須的便服老仆攔住了她,小丫頭被郭謹帶到了正廳二樓雅座前,幹凈整潔的包廂雅座裏,館內的琴女隔著一道屏風奏樂,女孩兒也只能停在紗簾外,隱隱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

她年紀還小,忽然被傳喚,知道這人非富即貴,心中緊張不堪,然而那人身邊既無舞姬歌女,又無倌人陪伴,只是語氣平靜——幾乎聽不出來有什麽語調地問了一句。

“牡丹館裏的謝先生,就是住在紅瓦小樓的那個人……他,有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