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妒火

在牡丹館長大的小丫頭如實相告。

老師有一個……四歲的女兒。

蕭玄謙走上了青玉樓的木質階梯。

“只看一眼”這樣的自我束縛,已經完全崩斷裂開。他反復地回憶過往,在他登基的前一年,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已經遠不如從前,那一年也是謝玟最忙碌的時光,出京辦事的次數少說也有幾十次,那麽,是什麽時候……

他的腳步很輕緩,郭謹以讀書人前來拜會的名義告知了青大娘子,周圍靜悄悄的。

蕭玄謙看到了那個女孩。

那個名叫“謝童”的小女孩翻箱倒櫃地翻著什麽,烏黑的發絲被紅頭繩紮起來,這讓蕭玄謙想到謝玟的手腕上,偶爾也戴著同樣材質的這麽一條紅繩,那是蕭玄謙給他戴鈴鐺的時候注意到的,但那時他的情緒太過激烈偏執,並沒有問清。

難道是跟那個女人的定情之物嗎?他了解懷玉,如果不是心意互通,他絕不會讓另一個人為自己誕育子嗣,那個女人在牡丹館裏?還是在洛都?……還活著嗎?

蕭玄謙的齒根和舌尖都品嘗到一股酸澀的、充滿嫉妒的滋味。他覺得自己此刻能保持清楚的思維都是非常令人意外的事,最近半個月以來,他的耳畔總有另一種聲音、另一種充滿熟悉又格外陌生的嗓音,不斷地左右著他的想法和行為,他一邊對這個聲音深惡痛絕,一邊又微妙地感覺到,如果不是有“他”勸誡,他已經做出難以挽回的決定了。

童童正在翻找去紫微宮之前、在小樓裏留下的日記,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直到那聲音已經近在咫尺,她才通過系統本身的感知力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身軀僵硬地轉過身,擡起頭。

這是她第一次跟這個世界的主角對視。

一般人或許看不到,但她比一般人更加敏感,能強烈地感覺到蕭玄謙身上的光環、情緒、還有非常可怖的壓制力,象征著天子的氣息凝聚在他的身上,整個王朝的龍脈都掌握在這個人手中,紫氣縱橫。對方望過來的目光非常平靜,但蕭玄謙的眼瞳是近乎純黑的,這種平靜反而愈發令人毛骨悚然。

童童在謝玟腦子裏的時候尚且還能罵出花兒來,但她化出實體、一到本世界主角的眼前,一下子就喉嚨堵塞,腿一軟倒在了地上,然後害怕地向後挪了好幾步——我靠,怎麽是他?他不應該在南巡嗎……天呐,懷玉親爹,快來救救你最愛的系統,實體死了她也是真的死了的!

但她這樣反常的模樣落在小皇帝眼裏,似乎是某種明證,更何況她這張臉跟老師實在太像,蕭玄謙根本沒有任何質疑的勇氣,他垂下衣袖,手掌牢牢地按住了女童的肩膀,俯下身:“你見過我嗎?”

“……沒、沒有,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童童吞咽了一下口水,簡直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手有千斤重,她對平日裏在小皇帝面前還能神情如常的宿主突然湧現出莫大的欽佩——掌握著生殺予奪之權的君王,在古代封建社會裏根本就是一條擇人而噬的惡龍。

蕭玄謙的手指摸上她的脖頸,童童忽然感覺他的語氣一下子變了,從殘暴恐怖瞬息間化為柔和,簡直不正常:“你的娘親在哪裏呢?”

娘、娘親?童童眨巴了一下眼睛,她深刻懷疑自己如果沒答對,狗皇帝下一刻就會扭斷自己的喉嚨。她幹巴巴地道:“我娘早就……早就亡故了。”

眼下情況太緊急,不是解釋真相的時候,謝玟這時候還偏偏不在。童童回答完這句話,就緊緊地閉上眼,白嫩的小臉皺成一團,心想懷玉啊懷玉,你再不回來就要給我收屍了,我要是被主角一把掐死了,也不知道這個世界會怎麽樣。

“亡故?”蕭玄謙輕輕地重復了一遍。

他的眼中冷徹一片,空茫而冰寒,語氣和聲音卻極力地放得和煦,仿佛是怕嚇到眼前的女童似的。但那股深入骨髓、幾乎讓人瘋狂的嫉妒感,卻如同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腦海,將每一根理智寸寸攪碎。他覺得自己早已無情的肺腑,都灌滿了心頭鮮血,隨著他的苟延殘喘,一點點地流盡。

一個女人?素未謀面,他從來不知曉身份、沒有見過面,更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女人,為老師生了一個孩子,然後就死了?

荒謬。

蕭玄謙的手似有若無地路過她的頸項和發頂,然後慢慢收縮了回去,顫抖地握緊。童童猛地松了口氣,但她表面沒敢流露出來,因為她總有一種危在旦夕的錯覺,她覺得小皇帝似乎剛剛有無數個瞬間想殺了她,那只手可以輕易地扭斷她的脖子,他對自己的存在感到灼燒般的痛苦。

但蕭玄謙控制住了自己。

他的耳畔一直在響著另一道聲音,那道聲音同樣的狠辣偏執,但卻明白一個道理——這個女孩才是懷玉的至親,連一根頭發不能動,否則他一定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