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酒吻(第5/7頁)

他見蕭玄謙仍是沒有表情的模樣,狠下心道:“若是謝懷玉謝大人仍在,斷不會教他們這樣胡作非——”剩下的句子卡在喉嚨裏,硬生生地截斷了。在他聲音說出那幾個字的同時,一道羽箭對著他的眼前直沖而來,飛如流星,撕裂空氣,風聲震烈鳴響,在那一刻,陳潛幾乎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殺氣凜凜的箭矢穿透他頭頂的冠,發出粉碎的裂聲,帶著一縷頭發沖飛出去,直直地插在他身後的地面上。

羽箭的邊緣擦過頭皮,血液從傷口處蔓延下來,一點一滴地流淌下來,蟄過濃黑的眉。

在極致的死寂之間,眾人擡頭上望,蕭玄謙仍舊握著那把戰弓,面無表情地從一側抽出下一支箭來:“誰允許你這麽叫他?”

叫他?叫誰?他剛剛說……百官猛地回神,剛剛陳將軍叫了謝大人為謝懷玉。這本是一個很多人稱呼過的名字,以示跟帝師的親近拉攏,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這樣的稱呼在帝王的監視之下銷聲匿跡。

陳潛喉嚨裏的一口熱氣遲遲地呼出去,他驚得神魂將散,但卻又湧起一股莫名之勇,叩首道:“陛下!帝師大人最是護持武將,我等做夢也想讓謝大人活過來啊!”

這又不是當年諸人對謝玟避而遠之,等著看笑話的時候了。他這話一出,眾人都清楚陳潛要幹什麽,偏偏有個人不知道。剛剛還在地上跪著的馮齊鈞驀然擡頭,沖到陳潛的更前面,問道:“陛下,近來京都的傳聞可是真的?謝大人真的沒有死,而是在陛下身邊養病養傷嗎?”

所有人都不敢問,只有他問在明面上。在諸多人暗自心驚時,馮齊鈞一頭叩到地上,慟哭道:“求陛下讓臣見謝大人一面,求陛下讓臣報答他當日提攜相護之恩,如若能全此願,臣一死也甘心!”

陳潛猛地扭頭看他,諸多官員也險些把眼珠子掉出來,詫異至極地望著這位找死的馮大人。帝師終究是陛下的老師,是一個能轄制天子的人,就算陛下為他翻了案,甚至真的找回來好好供養,卻也不見得就會把這麽個人點在明面上……如果明說了,那豈不是往九五之尊的腦袋上戴一道緊箍咒?

蕭玄謙眸光冰涼地看著他,他張弓搭箭,下一支羽箭壓在弦上,凜冽的殺氣讓人通體生寒——他雖然年輕,但在做皇子的時候,也是習武領兵,親手殺過敵的。

陛下的箭術堪稱天下第一,絕不可能有不準這一說。眾人屏氣凝神,甚至有的已經提前閉上了眼,不忍看這血染玉階的一幕。

弓弦繃緊,幾乎一發將斷。長弓拉如滿月,那支箭便是奪人性命的禦筆親批。

唰得一響,驟起破空聲。馮齊鈞閉著眼等候發落,此刻卻沒有腦門一涼,他擡手呆呆地摸了摸額頭、再碰了碰脖子,渾身上下完好如初,下一刻,從正前方掉下來一只大雁。

雁身中箭,血流如注。

蕭玄謙收回弓,道:“全吃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轉過身去,徒留百官們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只鳥獸,不清楚這句“全吃了”究竟是賞是罰,只有馮齊鈞呆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低頭道:“……謝陛下恩典。”

當日退朝,蕭玄謙將所有奏折全搬到謝玟眼皮子底下去批。他聽了崔盛報告帝師大人一天的行蹤,沒有多作表示,隨後就在案上履行他皇帝的職責。

謝玟一邊坐在棋枰邊打譜,一邊遙遙望著窗外廊下的小宮女給他熬藥。燈火閃爍,到更深露重之時,謝玟手裏的棋譜還沒打完,眼前的棋枰上忽然落了一枚白子,他頭也不擡地道:“三之十三,對殺。”

蕭玄謙取出黑子,按照他的話繼續落子。

謝玟便放下手裏的譜,等對方再度落下一枚棋,繼續道:“六之十五,擋。”

蕭玄謙依舊為他落子。兩人曾經下棋,謝玟時常是一邊寫書信一邊跟他下盲棋,所以總是蕭玄謙自己依次落下黑子白子,也就養成這麽一個習慣。

小皇帝的技藝有所精進,兩人大概又下了三四十手。

“六之十六,淩空罩。”謝玟擡起眼。

蕭玄謙代他落子,黑棋冰冷地排布在棋盤之上,他盯著棋形愣了愣,手裏的白子拿起又放下,道:“老師還是這樣……溫柔的蠶食。”

謝玟心想我只待你這樣罷了。

蕭玄謙勤懇學棋多年,都沒有見過謝玟肅殺冷酷的模樣,也就更不知道在別人眼裏,帝師大人鮮少留情,連當初蕭天柔跟他在樓宇之上對弈,他的棋風都一樣的令人畏懼,並不因對方的性別和身體狀況而做什麽多余的功夫。他只跟蕭九下指導棋。

蕭玄謙望著他,兩人的目光恰好相逢片刻,小皇帝道:“今日,我給馮齊鈞射了一只雁。”

謝玟乍然聽到小馮大人的名字,一時有些恍惚的隔世感。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你有這麽好心?你必是拿箭去試他的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