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酒吻(第4/7頁)

沈越霄默默地想著,忽然覺得即便他總是勸說謝大人,但要是謝玟真要徹底離開陛下的話,他大概還是會站在帝師這邊的……他只是一個旁觀的寫書人、滿京華成百上千盡是看客,無法鉆進兩人心裏,為他們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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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百官退朝的路途猛然受阻,在宮殿外的玉階上,一身沉重盔甲的武將橫眉豎眼,揪著文官的朝服怒罵道:“姓馮的,別打量你爺爺我不知道,方才你在殿上指桑罵槐,明著說我們西北軍的不是!我們為陛下守邊疆、戰蠻夷,你在京中吃香喝辣,還編排爺爺們的不是!”

他話語未落,擡手一拳打了過去,那文臣昂首挺胸,不躲不避,整個被打了個鼻青臉腫,一下子倒在地上,卻又骨頭硬地爬起來,指著陳將軍喝道:“陛下玉階之前,有你逞威風的份?!方才在殿上你怎麽不說?掉了頭就欺軟怕硬地撒這種泥腿子瘋!”

這一拳打在文臣的面皮上,為此止步的官員們多少有些臉色不好看。但他們心底大約都清楚——陳將軍是西北軍將領、連同朝中武官們推出來的一個,他年富力強、正當得用,陛下未必舍得殺他,而又素來魯莽沖動,作為一個表率探探陛下的口風意思,最好不過。

而馮大人恰巧是最不吃武官這一套的人,他渾身上下骨頭連著皮肉都是硬邦邦的,當年帝師在朝時,他年紀輕輕,竟然敢當面指責帝師的不是,原本陛下很不待見此人,可帝師卻又將此人保了下來……這些年馮大人雖不是官運亨通,但陛下總不動他,只當沒這個人。

眾人思及此處,想到在數日前周家謀反被抄封前,陛下待周少將軍也是“只當沒這個人”,一時心情又古怪起來,心說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陛下這幾日的動向又有端倪,那謝大人究竟是否還在?如今天子對這些人又是怎麽個打算?

眾人心裏沒個成算,也由著兩人鬧,在玉階前把此事吵嚷起來,也有幾分試探陛下那邊吹得什麽風的意思。武將們扶著腰上的玉帶、冷眼看著不動,偶爾有上前欲爭辯的,也被老將提溜著脖頸子拉下來。

文臣這邊倒還出了兩個人,將陳將軍劈頭蓋臉、罵了個體無完膚,非要參他一本不可,還有人裝模作樣掉回頭去,仿佛現在就要回去找蕭玄謙做主。

陳潛陳將軍擡手一撈,將馮齊鈞捏著領子帶起來,冷臉道:“我不怕你們吵嚷起來,就是到了陛下那裏我也這麽說,我們西北軍忠心耿耿,百戰百勝——陛下對我們恩重如山,豈容這麽一個小羊羔子侮辱,我是怕臟了聖人的眼,才沒讓你的血流在金殿上!”

馮齊鈞盯著他臉,一口含血唾沫呸到他臉上,咬牙道:“土雞瓦狗似的人,也說起百戰百勝來了,要是沒有謝大人跟那些已故的老將軍坐鎮,你們這群莽夫,能守得住江山、守得住陛下?如今周勉那個狗東西要造天子的反,你們不說請罪,反而愈發猖狂跋扈!”

三年前謝玟背負諸多罵名而死時,馮齊鈞便是裏面最不服的一個。他深受謝玟提攜,哪怕後來根本無法見到帝師一面,也相信謝大人的為人。如今皇帝做主翻了案,他便天天拿帝師的舊事挑這群人的不是,逮個眼熟的就罵,如今在朝堂上已經把人得罪得七七八八了。

就在他罵得暢快淋漓時,原本趾高氣揚、在玉階前就敢揍人的陳潛反而沒應聲,陳將軍面沉如水地一松手,轉身撩袍,對著玉階之上跪下。馮齊鈞這才發覺周遭的諸臣已經躬身行禮,毫無剛剛亂哄哄的模樣,靜得鴉雀不聞。

他扭頭看去,果然見到玉階上站著一個人。

皇帝佇立在殿外,一身赤金交織的帝服,襯得年輕帝王神采英拔,蕭玄謙光是站在那兒不聲不響地看著,已經足夠許多人腿軟了。百官不可避免地想起皇帝的手腕——血跡淹滿世家大族的口鼻,捂住了他們的求救聲,那一夜皇帝近衛腳步聲的顫動,足以讓整個京華心驚膽戰。

馮齊鈞跟著跪下來。

四面八方,靜謐得仿佛只有風聲。彼此交疊的心跳隆隆地響在每一個人的胸口。

“郭謹,”蕭玄謙道,“把朕的弓拿來。”

郭謹領命而去,不多時,那把暗金色的八石戰弓被捧了出來,連同羽箭一齊貢在帝王手旁。

蕭玄謙卻不著急,神色毫無異樣、平淡地道:“陳潛。”

“臣在。”

“代朕問你父親身體康健。”蕭玄謙拿起弓隨意撫摸,低頭散漫地道,“老將軍把你教得很好。”

陳潛頭皮發麻,當即答道:“臣……臣代家父叩謝君恩。”

話語未畢,他當即“砰砰”磕了兩個響頭,額頭見血,冒死高聲道:“陛下,老將軍雖待我們有恩有情,可周勉謀反之事我等確然不知!此次回京,這群言官彈劾不斷、汙蔑我等,實在是莫大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