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2頁)

徐墨懷的目光落到床榻上,被子被撐起一個微凸的輪廓,他凝視了很久,能看到微弱而平緩的起伏。

蘇燕睡相不好,像蜷起來的某種鳥,腦袋都埋進了被褥,僅有縷縷黑發落在外面。

一切躁郁的,令人不安的情緒,都在此刻近乎離奇地消散。徐墨懷盯著蘇燕,心中也在漸漸安定。

他不喜入夜後屋裏有人,從前也花了很長的時間適應蘇燕的存在,而現如今仿佛離了她便是長夜難眠。

蘇燕如今夜裏也變得淺眠,徐墨懷合衣躺下的時候驚醒了她,嚇得她瞬間往後一縮,而後看到是他,便不由地想起幾年前在枕月居,被他掐著脖子差點殺死,連忙出聲提醒:“陛下,我是蘇燕。”

徐墨懷歪著頭掃了她一眼,兀自躺下了,而後才伸手拽了她一下,將她攬到懷裏抱緊。

“知道是你,睡吧。”

蘇燕確認他不會發瘋才松了口氣,正想闔眼,就聽耳側傳來低緩的嗓音,比起詢問,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的母後與長姐,都曾待我極好,是世上與我最親近的人,如今她們都死了。燕娘,你不會離開朕,是不是?”

他出聲的時候,尾音微顫著,竟能聽出一絲誘哄的意味。

蘇燕違心地點頭,得到他滿意的一個吻。

——

自從那一日的棋局過後,蘇燕與孟鶴之又見過幾次,二人只疏離地行禮,一句寒暄也不敢說。

即將入夏時,河洛之地因連日的降雨引發了洪澇,而當地官府卻出了貪墨糧餉的事。因戰事本就耗費了不少錢糧,如今遇上天災,義倉中的賑災糧食拿不出來,當地世家官府勾結起來隱瞞朝廷,反讓谷價暴漲,人民乏食,引發了民間的暴動,消息壓不住了才傳到長安。

徐墨懷處死了牽連貪墨案的十數位官員,流放了近百人,又提了孟鶴之去收糧。

於孟鶴之而言,這既是一次升遷的機會,也是一個不慎便將他害死的巨石。即便長安王孫貴族多如牛毛,家中屯糧一輩子吃不完,他們也不願意白白掏出來給災民,更何況他一介寒門,根本沒人願意賣他的面子,反是吃力不討好,得罪一眾權貴。

倘若期限內不能完成籌糧,輕則貶官,重則斬首。

孟鶴之從前是門客,最好最遊說的事,脾性也算好的。然而去吃了幾次閉門羹,說到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對方還悠哉悠哉地喝茶,對於交糧的事一再推脫,不說不交,卻也不肯立刻松口。連著幾日下來,縱使他耐性再好也要火冒三丈。

誰知最先交糧的會是宋箬,她食邑六百戶,交糧的時候毫不猶豫,幾乎一人填了一半的空缺。孟鶴之是徐墨懷一手提拔的人,誰不給孟鶴之面子,便是公然與徐墨懷作對,連公主都站了出來,一時間為難他的人也稍微收斂了些,陸陸續續交了賑災糧。

徐墨懷知道孟鶴之與宋箬交好,繳糧一事不僅是對孟鶴之的考驗,更是對這些公卿貴族的一次試探。

然而這一次的流民顯然比想象中多,事情發展越發古怪,即便賑災糧分發下去,事態仍未得到改善,反愈演愈烈,如同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一般。

徐墨懷為安撫民心徹查河洛水患一事,決定親自前往東都一趟。蘇燕本指望他走了自己能得到喘息,誰知他仿佛要將她綁在腰上一般,此次去洛陽又要攜她同去。宋箬思量著尚未見過她的外祖,便讓徐墨懷帶著她一起。

約莫是蘇燕上一次從洛陽逃跑的緣故,徐墨懷這次命了四個人看管她,且吩咐了下去,倘若她有半刻鐘不見,碧荷與張大夫都會被五馬分屍。

蘇燕那點逃跑的念想還沒冒頭便被他掐死了。

徐墨懷的馬車極寬敞,他處理政務的時候,蘇燕會在一旁服侍。

馬車裏鋪了層軟墊,他被馬車晃得心煩,落筆時墨都染上了袖子,不由地去看蘇燕,她靠著車壁睡覺,腦袋一晃一晃的,粉唇無意識地微張,睡顏顯得她有幾分嬌憨。

蘇燕是感受到身體的異樣才醒來的,徐墨懷的衣袖掩在她的裙裾下,冰涼的手指讓她呼吸變得急促,羞惱地蹬他。

他貼過去親吻她,將她未出口的聲音堵回去。

而後有人端了一盆凈水與帕子送進馬車。

他的手指落在她唇角,輕輕地摩挲了兩下,嗓音也略顯喑啞,盯著蘇燕的時候,眼底仿佛有暗潮翻湧。

“按照朕說的做,倘若朕滿意了,興許能允你幾個不算過分的請求。”

緊接著,徐墨懷的手指落在她的後頸輕點了幾下,如同某種隱秘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