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安靜的馬車內部,香爐的煙縈繞擴散,絲絲縷縷,勾纏著人的呼吸。

徐墨懷微仰著頭,呼吸又急又亂。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著,氣息中聽出了一絲難耐的意味。

余韻消散,他的手指從蘇燕的烏發間退出來,眼眸微濕著,眼角也有一抹紅,他俯身去看她。

蘇燕在厭惡中還感到委屈,眼角也被逼出了眼淚,跪坐在軟毯上幹嘔。徐墨懷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過火,此刻見她這樣的反應,除了羞惱以外也生出一股令人不悅的難堪來。

“好了”,他掰過蘇燕的臉,拇指撬開她的嘴唇,在蘇燕抗拒的目光下伸進一根手指,尋找她某顆尖利的牙齒。“你這顆牙,朕讓人給你磨一下。”

蘇燕面上一紅,一巴掌打開他的手,惱怒道:“我自己的牙好好長著,幹你什麽事。”

“它弄疼我了。”徐墨懷平靜道。

蘇燕氣惱道:“你活該。”

他大概是在其中嘗到了樂子,也不與她計較,吩咐人又送了熱水進來,又給蘇燕遞去冷茶漱口。

她垂下頭,略濕的發絲貼著臉頰,徐墨懷仍能看到她微紅的嘴角,呼吸也慢慢緩了下來。

蘇燕擰幹了濕帕子,正在狠狠地擦凈自己的臉頰,再去擦自己的頸子,仿佛要把自己搓掉一層皮,到最後皮膚都被她搓得發紅。身後的徐墨懷大抵是看不過去,伸出手臂將她撈到懷裏。

“洛陽的行宮,似乎還不曾帶你去過。”徐墨懷不喜歡洛陽的行宮,即便是上一次去洛陽,也僅去了外祖家,並未到行宮去。

他想到了什麽,語氣也放輕了許多。“朕的母後喜歡那裏,朕小時候也在那處度過了幾年。”

他極少對蘇燕提及自己的事,如同每一次歡好一般,徐墨懷將她剝得幹幹凈凈,自己卻還衣冠整齊,連發絲都未曾淩亂,無論何時他都給了自己隨時抽身的余地。

蘇燕的一切她都知曉,而蘇燕對他知道的寥寥無幾,大都是來自他人口中的傳言,以至於徐墨懷的身世也叫她捉摸不透。

“河洛等地的民亂有蹊蹺,興許要在洛陽耽誤一陣子”,他抱著蘇燕,語氣透著些愉悅的意味。“洛陽景致不錯,你若喜歡,等朕閑下來,便帶你四處走走。行宮裏有一棵千年銀杏,秋日裏葉落如金,朕想你見了,應當也會喜歡。”

——

河洛等地的水患波及了不少人,等徐墨懷到了洛陽便開始忙於公務抽不開身,蘇燕沒見過他幾次,多數時候都被侍從緊緊照看著。

洛陽的行宮很大,裏面許多宮人已經兩鬢霜白,見到蘇燕的時候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

然而徐墨懷看她看得緊,倘若有人想要同她說句話,也要先被盤查一番才能接近她。蘇燕沒見過這樣對待人的,簡直要逼得人喘不過氣。好在宋箬會與她偶爾說兩句話,宋箬的外祖也來了兩次。

興許是出身高門的人都帶著些傲氣,即便他十分和藹有禮,蘇燕仍能從他的目光和語氣中,感受到一種高高在上的藐視。

蘇燕本是同宋箬一起的,但徐墨懷的外祖顯然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應付蘇燕,並沒有想過要與她多交談什麽。因此宋箬同外祖說著話,蘇燕便跟在他們身後看風景。

雖說是親人,兩人之間卻隔了一段距離,就好像有一堵墻,將他們無形地分隔開。

“你與你阿娘的眼睛很像,曦兒就更像她阿耶……”他頭發花白,背脊依舊挺直著,風灌進寬大的袍子,空蕩蕩的衣裳顯得他像一棵枯瘦的老樹。

宋箬得體地應了一句:“與阿娘相像是我的福氣。”

蘇燕漫不經心地走路,前方的老人便出聲提醒:“你先回去,我與公主有話要說。”

家人之間的話不便讓她多聽,蘇燕也沒有猶豫,反而松了口氣,立刻便跟人走了。

等外人走了,外祖才盯著宋箬的眼睛,緩緩問道:“你的阿娘、長姐、弟弟,都死在了這裏,你當真沒什麽想知道的?”

宋箬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隨後她便用一種連自己都感到冷漠的語氣說道:“阿娘與長姐身染惡疾而死,皇弟則是不慎落水,這些我早已知曉,祖父何必再提這些傷心事。”

外祖的眼白泛黃,顯得有幾分渾濁,然而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緊盯著她,壓低了語氣。“若真相不是如此……”

“真相就是如此。”宋箬毫不猶豫地打斷他。見到對方愕然而失望的神情,她有片刻的愧疚,卻很快整理好情緒,說道:“皇兄待我很好,相信待祖父也會如此。”

她突然有些理解孟鶴之為何要如此激憤地寫下那篇檄文,換做是她,得之不易的東西有人前來破壞,她也會氣憤埋怨,恨對方不能安分度日,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

蘇燕百無聊賴地亂走,忽然間想起徐墨懷同她說的千年銀杏,便忍不住讓人帶著她去看一眼。從前村裏的老人說過,那些千百年的樹時間久了都是成了精的,倘若有人去祭拜,樹精就能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