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被胡人與叛軍侵占的失地在逐漸收復,西北等地頻頻傳來捷報,唯獨安慶王府一片悲涼氣氛。徐伯徽是自願上戰殺敵,臨了徐墨懷還曾規勸過他,如今他戰死,也不能怪到徐墨懷的頭上。徐墨懷有意不讓人告訴他們徐伯徽為何而死,然而安慶王與王妃悲慟於兒子的死,勢要弄個明白,有關於阿依木的事還是被他們知曉了。

當日他們伏在殿外痛哭的時候,蘇燕也在內殿中聽到了動靜。她還以為得知了內情後,身為徐伯徽的父母,應當會悔不當初,恨沒能成全兩對有情人,誰知卻全然相反。

“那胡女給我兒下了什麽蠱,叫他如此死心塌地,如今連命都賠了進去!當真是好狠的心,死了也不肯放過伯徽!”安慶王妃哭得幾乎要斷氣,悲慟到了極點,氣憤也到了極點。阿依木成了她發泄的的矛頭,將喪子之痛都歸於這個低賤的異族人。

“早知當初,便不該留她的性命,讓她到了邊疆還纏著伯徽。”

他們不憐惜阿依木的死,只怨她死得不合時宜,怨她要從徐伯徽面前跳下去。

蘇燕越聽越心冷,漸漸地也對他們沒了期望。

即便是阿依木死了,依舊是他們眼中不配與徐伯徽相守的異族人。

蘇燕只是隱約聽到了幾句,便實在聽不下去了,走到桌前端起藥碗,又朝著門口瞥了一眼,見沒人看著,便端著藥碗走到窗台前,小心翼翼將藥湯倒進了花叢,再裝作無事地坐回去。

徐墨懷應付完安慶王夫婦,走入內殿看到蘇燕正在練字,輕飄飄地瞥了眼幹凈的藥碗,隨後坐到她身邊,問道:“藥喝完了?”

蘇燕才一點頭,徐墨懷便伸手扶著她的後腦,吻得又深又狠,吮得她唇瓣微微發麻。一吻過後,他放過蘇燕,對侍從吩咐道:“給蘇美人重新煎一碗藥。”

他頓了一下,瞥了眼蘇燕心虛的臉,又說:“藥裏多加一兩黃連。”

蘇燕敢怒不敢言。

徐墨懷待她好似比從前多了幾分耐性,也不再輕易出言輕賤她,只是她依然覺得二人之間隔著一道天塹,無論他投來什麽樣的目光,都讓她覺得自己在被藐視。

等宮人將熱好的藥送進來,徐墨懷親眼看著她喝,蘇燕最怕喝藥,苦得感覺心口處都一抽一抽的,險些將喝進去的藥嘔出來。

徐墨懷面色不變,將一碟蜜餞推給她,溫聲道:“朕不喜歡有人對朕說謊。”

蘇燕悶悶不樂道:“分明你也不講真話。”

“因為朕可以。”他答得毫無愧疚,坦蕩到讓人覺得可恨。

——

端午近了,宮裏在撒雄黃粉,但是沒多少人會表現出欣喜,只因這一日本是先皇後與長公主的忌日。因為先皇後與長公主死得不大光彩,先皇也並不待見他們,宮中從不大肆祭奠。

從前端午的那幾日,徐墨懷會明顯比往日陰郁,常沛也會近乎寸步不離地伴他左右,只是今年有人發現,自恒王意圖篡位奪權後,常沛似乎一直很忙,鮮少被徐墨懷傳召,連遲鈍的蘇燕都察覺到了這一點。

在此之前,徐晚音請求回長安為王皇後與長公主上柱香,徐墨懷毫不留情地拒絕了,而後似乎是為了安撫宋箬,賜她食邑六百戶,大靖開國以來從未有哪一位公主能有這樣的特例,即便是從前的徐晚音也只有食邑三百戶。雖說是逾制,然而念及宋箬從前受的不公,對此事不滿而上書的朝臣也寥寥無幾。

因天氣漸熱,從北疆回長安的路途遙遠,顧忌到徐伯徽回程屍身腐敗,軍中的將軍不等安慶王要求,便早早將徐伯徽的屍身與阿依木合葬,一同留在了相州。安慶王一家鬧得不可開交,甚至讓徐墨懷下令處置幾位將士,都被他輕飄飄給揭了過去。對比他們反應激烈,身為徐伯徽遺孀的世子妃反而還算淡然,僅得知消息後哭了幾日,不僅得了封賞,娘家人也在暗中為她相看新夫婿。

蘇燕在宮裏被人看得很嚴,有什麽事都是從碧荷嘴裏聽到。

碧荷看著蘇燕一路走來,對她與徐墨懷之間的糾葛並不清楚,卻也能察覺到蘇燕的變化,偶爾會想著法子逗她高興,端午近了,便提著一捆粽葉來教蘇燕包粽子,將徐墨懷拋在腦後。

整整一日,徐墨懷都不知去了何處,聽人說是去祭奠先皇後,蘇燕也沒有留心,直到深夜的時候,徐墨懷宛如一抹遊魂回到了紫宸殿,身上帶著涼如水的寒氣。

蘇燕已經睡下了,殿內僅有一簇微弱的燭火還在躍動,照得滿室昏暗中留有一抹暖黃。

他的面上也像是覆了層寒霜,森冷到讓人不敢直視,薛奉也沒有多言,只在心中默默地期望蘇燕不要在今日激怒徐墨懷。

等徐墨懷走入寢殿,腳步卻突然緩了下來。

他聞到屋裏有一股微甜的粽香,桌上有吃了半只的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