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蘇燕在中宮依舊是個做灑掃的宮婢,那些點香磨墨為皇後梳妝的精細活兒輪不上她。

蘇燕覺得也算不錯,清寧宮不過是打掃些灰塵落葉,洗一洗衣裳搬一些物件,比起在青環苑日日伺候些牲畜要好得多。至少不用每日幫著搬腥氣沖天的一大桶生肉,更不用去打掃那些帶著惡臭的糞便。

最重要的是不用在林馥面前整日晃,不必惹得林馥心煩。

入冬後,殿內燒起了銀碳,裏屋暖烘烘的,庭中卻寒風刺骨。蘇燕在掃庭院,一雙手凍得發紅。往年蘇燕每到冬日裏,都難以避免要生出凍瘡,手指紅腫開裂是常有的事,今年多半也要這樣了。

林馥看著庭中裏正在勤快幹活的蘇燕,很難將這個宮婢和徐墨懷的心頭好聯系起來。

以她來看,眼前的宮女除了有幾分姿色以外,並沒有其他出奇的地方,也不像是個有才識的,也不知徐墨懷特意寵幸這樣一個人,又非要安插在她宮裏,是不是存了心要羞辱她。

林馥進宮兩日,除了大婚當日見過徐墨懷以外,二人再沒有任何交集。

過了一會兒,見蘇燕冷得縮了縮脖子,站在原地跺腳搓手,林馥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你叫什麽名字?”

蘇燕回頭看了看四周,才確定林馥真的是在和她說話,忐忑地低著頭應了。“我叫蘇燕。”

此話一出,連林馥身邊的宮人都皺眉了。按道理來講,蘇燕回皇後的話,該自稱奴婢才是。

蘇燕沒那麽多講究,在徐墨懷面前也自稱“我”,並不知道在旁人面前這樣是不行的。

林馥看蘇燕神情惶惶,不像是故意要挑釁,倒像是真的不懂規矩,便也不跟她計較,說道:“蘇燕,那我便喚你燕娘吧,殿外冷,你先進來。”

蘇燕心中不安,怕林馥是要對她興師問罪,然而想到林照,又覺得這位皇後應當也是個講理的好人,不會對她做什麽,憂慮稍微散去一點。

林馥的確沒想對蘇燕做什麽,歸根結底,蘇燕一個小小的宮婢,還不是徐墨懷讓她怎麽做,她都只好照辦,何必要遷怒與她。

蘇燕進了內殿,渾身跟著暖和了起來,方才凍過的手指泛著細細密密的痛癢,仿佛有幾千只螞蟻在咬她。

“我……本宮見過你”,林馥在心中回想起。“你當時推了安樂公主,她吵著要責罰你。”

以徐墨懷對徐晚音的放縱,她以為這樣一個膽大包天的女人早該被處死了,誰知卻是在自己的宮中見到了她,可想而知,徐墨懷是有幾分將她放在心上的。

可若當真如此,又為何讓她做一個宮婢,每日做這樣勞累的粗活。

林馥也不知道徐墨懷是什麽意思,只好試探道:“你若願意,本宮可以向陛下舉薦你,給你一個位份。”

她與徐墨懷才成婚,此時他想往後宮添人實在是說不過去,可人是她主動提出來的,便比較合情合理。若徐墨懷是這樣想的,她做個人情也無妨。

哪知林馥說完這番話,蘇燕的臉色立刻就白了,慌忙搖頭道:“皇後娘娘擡舉我了,我身份低微,萬不能侍奉陛下……”

林馥心中不解,正想再問,就見蘇燕掩在袖下若隱若現的手指紅得不正常。

“你的手上可是有傷?”林馥問了一句,蘇燕下意識一縮,將手藏得嚴嚴實實。

見她做出這樣的反應,林馥有些不滿,皺眉道:“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會苛待你,若是受了傷盡管說便是,讓陛下知道了,他難免要追究我的過錯。”

大抵出身優越的人看著就是與常人不同,即便是言行舉止間的細微差錯,便能輕而易舉將他們與真正的寒門割裂開。

林馥便是這樣的人,僅僅是一個擡眉,一聲嘆息,都帶著點矜貴清高在。

蘇燕被徐墨懷打壓,整日去侍奉人,已經漸漸地習慣了低頭認錯,習慣了如何忍耐和侍奉主子。即便她穿上和林馥一樣的華貴衣裙,學著她的模樣寫字調香,終究不過是沐猴而冠,只能越發清晰她們之間的天壤之別。

蘇燕也是個女子,且與林馥年紀相仿,卻與林馥的大婚之日與她的夫君纏綿歡好,換做任何一個有脾性的人,都要將此視作是奇恥大辱,恨不得將她殺之而後快。然而林馥這兩日只是無視她,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裏,此刻又因她的傷而溫聲詢問。蘇燕心中滿是羞愧,在林馥面前愈發感到無地自容。

猶豫片刻,蘇燕說道:“不過是一些凍傷,每年都要如此,不打緊的。”

林馥聽她說是凍傷,心中更好奇了。如此來看,蘇燕的確是一個常年勞作的婢女,為何又會與徐墨懷有牽扯,短短幾月便從青環苑接到了宮裏,皇室極為看重門第,非望族名門出身連做妾都要瞧不上眼,何況是區區一個奴婢。

“給本宮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