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6頁)

雨雖已停,風卻淒淒,國師打了個噴嚏,正打算告辭離去,卻忽逢一人從他身後躥出來,閃電一般擦過他身側,撲通一聲就跪進了內室。

女子的淒楚之聲和著窗外淒風一同響起:“郡主既有如此磨難,還求國師大人和將軍大人救救我們郡主!”

國師瞪大眼睛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花娘子?”

來人正是花非霧。

今夜雖是淒風寒雨,卻擋不了青樓做生意,直至寅時,琳瑯閣中歡宴方罷。小花卻一時半會兒睡不著,輾轉反側後拎著那個裝著殘經和香包的小包裹來到了十花樓。既然她見不著連三,這經頁和香包也就沒了用途,放在琳瑯閣中徒令人生愁,她便打算今夜將它們還回去。然現身於樓中時,卻碰到國師也剛飛身而下,她本能地躲進了轉角,沒想到連三也在郡主房中,更沒想到的是國師竟帶來了那樣的消息。

小花以頭觸地,長跪不起,求人的姿態很虔誠。這小花妖如此講義氣,令國師心生敬意,不由上前一步提點並規勸她:“非是我們不想救郡主,你也是個花妖,應該知道凡人有凡人的命數,貿然相擾,恐有後患。”

但國師其實高估了花非霧,小花還真不知道這事,有些懵懂地擡起頭來。

國師一看小花這樣,懂了。他一邊納悶小花一個花妖,這種基本常識都不明白她是怎麽長這麽大的,一邊嘆著氣說了一番掏心窩子的話:“讓貧道相幫郡主,這很簡單,但貧道不是郡主的貴人,貿然幹擾了她的命數,後患如何,貧道著實無力預測,也無力把控,更無力承受,不如就讓郡主順命而活罷了。”

小花凝眉做思索狀,國師其實有些懷疑,這花娘子一看就糊裏糊塗的不聰明,難道那漂亮的小腦袋瓜還真能思索出點兒什麽有用的東西來不成?

就見花娘子看了自己一眼,又看了轉過身來的三殿下一眼,然後將目光定在了三殿下身上:“此前,我以為將軍不過就是國朝的將軍罷了,但今夜聽聞國師與將軍之言,方知將軍並非此世中人,便連國師大人亦對將軍尊敬有加,那麽我猜想,幹擾郡主命數的後果,國師雖無法承受,但將軍應該是可以承受的吧?”

國師訝然,這傻傻的花娘子居然誤打誤撞抓住了華點,的確如此,天君的小兒子,便是違了天庭重法,刑司處大約也能通融通融,與自己這等白身證道之人自然不同。

冷風自門口灌進來,吹得那琉璃燈碗裏的燭火搖搖欲滅。

連三找了個配套的燈罩,將那燭火護在燈罩之下,然後在桌旁坐了下來,方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花非霧:“國師誇大其詞了,”他蹙了蹙眉,“帝昭曦的品行並不至於那樣,有他在阿玉……”他停了停,繞過了那個名字,改口,“有他在她身邊,她會平安無事,無需我插手什麽。”

這一番令人定心的話卻並沒有安慰到花非霧,小花擰緊了眉頭:“可我不信他,我只信將軍!”

連三笑了笑,是有些不耐煩的意思了:“你不信他,卻信我,但我和他,實際上並沒有什麽不同。”語聲裏含著一點不易讓人察覺的譏嘲。

難得小花竟聽出了那譏嘲,急急辯駁:“你和他當然不一樣,我信將軍,是因為郡主她喜歡將軍,將軍是郡主唯一所愛之人,郡主信任將軍,我自然也信任將軍!”

一語落地,房中一片死寂,那颯颯拂動樹葉的風聲,刻漏的滴水聲,都像被寒冰封凍住了似的,在這一瞬間戛然靜止。

好半天,連三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響起:“你……在開什麽玩笑?”他臉上那冷淡的笑意隱去了,雙眉緊蹙,因此顯得眉眼有些陰沉,但那眸光卻並不淩厲,倒像是含著懷疑和無措。

小花振聲:“我沒有開玩笑!對了,有這個,”她手忙腳亂地打開手邊那個小包裹,取出兩頁殘經和一只香囊,“這是前一陣將軍你出師北衛時,郡主以指血為墨,抄來為你祈福的經卷,而這個是她特地為你做的香囊……”小花驀然想起,又從衣袖裏掏出一面小鏡子,急急道,“對了,還有,郡主離京前,我因舍不得她,故而每次見她都將和她相處的畫面收進了這面小鏡中。郡主喜歡你是她親口所訴,將軍若不信,親眼看看就知道了!”

小鏡中銀光乍起,投映到半空,隨著那銀光淡去,半空有畫面浮現。

小花輕聲:“這是郡主在平安城中的最後一夜。”

臘月十六夜是成玉留在平安城的最後一夜。

是夜月如冰輪,圓圓的一盞,半懸於天。

因次日成玉便要離京,花非霧著實不舍,故而冒著寒凍,漏夜前來十花樓,想再見她一面。

小花找到成玉,是在十花樓第十層的樓頂上。成玉裹在一領毛披風裏,盤腿坐在屋脊上,拎著個酒壺正在那兒喝酒,腳邊放了只小巧的炭爐,應是被打發走的梨響不放心留在那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