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6頁)

戌時末刻,來自薊郡郡守的一封八百裏加急奏疏呈上了皇帝的案頭。奏疏呈報,說半月前絳月沙漠突發洪水,千裏大漠一夕盡覆於洪流之下。沙洪來時,郡主一行已出疊木關六日,應正行至沙漠中。洪退後,薊郡郡守立刻派人入漠中尋找郡主,卻一無所獲,郡主不知所蹤。

皇帝得此消息,龍顏失色,立刻召了國師入宮,請國師起卦,占成玉吉兇。國師聽聞這消息亦是震驚,立刻以銅錢起卦,不料卦象竟是大兇,好在兇象中尚有一線生機。國師使出吃奶的勁兒參悟了整整一個時辰,方斷出這卦約莫說的是成玉此時已為人所救,應是沒什麽生命危險的,懸的是接下來的西去之路必定險象環生,不時便有血光之災殃及性命,需有貴人相助,方能得保平安,否則走不走得到烏儺素都是兩說。

國師參得此卦,頓覺茲事體大,不敢在皇宮久留,胡亂安慰了皇帝兩句便匆匆跑出來找連三了。他冒著夜雨尋了三殿下整半宿,一無所得,筋疲力盡之下正要打道回府,掠風經過平安城上空時,忽見十花樓中有燈亮起。國師一個激靈,以為是樓中那個會法術的小花妖梨響救了成玉將她帶回了京城,興沖沖地飛身下來查看,沒想到門一打開,沒見著郡主,他尋了一夜的三殿下倒是站在門後頭。

國師與連三一外一內,立於門扉處。

國師三言兩語道完了郡主失蹤的始末,又細述了一遍他給成玉起的那則卦象。他一邊說一邊觀察連三的表情,見三殿下微微垂眼,倒是在認真聽他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卻依然淡漠。

國師琢磨著三殿下這個反應,這個神情,心底有了數,但為著和成玉的那點交情,還是硬著頭皮試探了一句:“卦中既然說,郡主需得由貴人相護才能平安抵達烏儺素,且這貴人還非同一般,我琢磨著,這貴人所指的仿佛正是三殿下。既然郡主命中其實有殿下這麽一個貴人,那麽殿下就算插手幫一幫郡主,也算不得亂了她的命數吧。”

三殿下沉默了許久。“她的貴人不是我。”許久後他終於開了口,擡手一揮,半空中出現了一團迷霧。

國師不明所以地望向連三。

三殿下微微擡頭,看著那團迷霧:“追影術下,她此時身在何處,本該明明白白顯現在這裏,但此時你我面前卻是一團霧色,那必然是有人自沙流之中救了她,並以術法隱了她的蹤跡。”他停了停,語氣聽不出什麽,“若她命中注定有一個貴人,那人才是她的貴人。”

能在三殿下眼皮子底下隱去郡主的蹤跡,必定是法力非凡之輩。國師驀然想起來一人:“殿下說的是……”

三殿下仍看著那團霧色:“不錯,我說的是他,帝昭曦。”

國師喃喃:“這麽說,半月前的沙洪之中,是帝昭曦救下了郡主……”話到此處,國師突然想起了昭曦對成玉的執念,不禁悚然,“可依照帝昭曦對郡主的心思和占有欲,若是他救了郡主,還有可能再將她送去烏儺素嫁給敏達王子嗎?”國師越想越是驚心,“若他還是季明楓,為著天下安定之故,自然不至於劫走和親的郡主。可他如今是人主了,我瞧著他那邪性的脾氣,說不定並不會將這人世的興衰更替和家國氣運放在眼中,”思維一旦放飛,國師就有點收不住,“最怕,便是他雖救了郡主,卻罔顧郡主的意願劫了她或是囚了她……對,這太有可能了,否則他何必施術隱去郡主的蹤跡讓我們無處尋她。”國師憂慮得不行,“殿下,你說……”

卻不待他把話說完,三殿下便打斷了他:“夠了。”

國師閉上了嘴,眼睜睜看著連三轉過身去收了半空那團迷霧,恰此時,琉璃燈碗裏的燈花啪地爆了一聲,三殿下提了剪子俯身去剪那燈花。

國師想不通,連三既這樣無情,成玉無論是死是活似乎都不再同他相幹,那為何今夜他又會來這十花樓呢?這些日子,三殿下一直都冷冷的,脾氣也不大好,國師本不想觸他的黴頭,可此時竟有些沒忍住,嘆了一聲道:“我自然知道郡主即便被昭曦所禁所囚,那也是她的命數,只是我私心不忍罷了。殿下不願施以援手,其實也是應當。不過我有些疑惑,既然殿下對郡主已沒有半分憐憫了,為何今夜還會出現在此樓中呢?”這話其實有些不敬,脫口後國師便覺不妥,敲了敲自個兒的額頭懊惱道,“我今晚也是糊塗了,問的凈是些糊塗話,殿下當沒聽到吧。”

但三殿下卻回了他,他不疾不徐地剪著燈芯:“我的確還有些放不下她,人之常情罷了,這同我選擇不幹涉她的命數,有矛盾嗎?”

放不下的確是放不下,但也只是有一些放不下罷了。國師聽懂了這話,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他今夜四處尋連三,目的原本就只有一個,便是將成玉的命卦告知給他,就是否幫一幫成玉這問題尋他一個示下。既然三殿下表明了態度,他的事也了結了,可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