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7/11頁)

南冉族慣愛使毒,她不敢徒手試探這座石墻,掏出匕首在邊角之處敲了幾敲,聽見幾聲空響。這石墻竟並非實心。而不知是否錯覺,在她那胡亂幾敲之後,石墻似乎朝她這一面斜了幾分。成玉一驚,頓住了手。不自禁退後一步,石墻竟在此時肉眼可見地壓下來一大截,告知她她走錯了路,移錯了步子。

低頭時她發現她腳下亦踩著一只格子。

格子。

成玉腦中突然一亮,若說起格子來,她其實一直都在走格子。

此墓巨大,主墓道也極為寬大,她踏上墓道之初,便注意到墓道上橫繪了十八個格子,墓道朝墓內延伸,那些格子十八格十八格地延伸下去,就像一張棋盤連著一張棋盤,一直延到這座高墻之前。

她初時只以為那是墓中的裝飾,但也算留了心。此時再瞧石墻之上的三幅棋盤格:第三幅最短,第二幅最長,第一幅是第二幅的二分之一……第一段指的應是墓門到化骨池,那是三分之一的墓道;第二段指的應是化骨池到過洞,那是三分之二的墓道;第三幅指的應是過洞到這段高墻之前,她記得自己一共走了一百二十一步。

她瞬也不瞬地盯著墻上那第三幅棋盤格,一只格子一只格子往下數,橫格十八,豎格,一百二十一。

她在原處站了好一會兒,手有些抖。古柏說過造這機關的乃是個頗負盛名的工匠,那便一定是工匠中的天才。夠格來此墓中效勞才智的都該是天才。天才們喜歡玩的花樣不一定復雜高深,但一定充滿機巧。

成玉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她從行囊中取出以防萬一的一捆粗繩來,打了個套環,甩上去掛在墓頂一朵蓮花浮雕上。她拽了拽繩子,挺穩。便順著繩子攀了上去,抽出匕首來,目視著石墻上第一幅棋盤格的第一排格子。

良久,她屏住呼吸,拿匕首尾端輕輕敲擊了第一排自右往左數的第十二格。那是她進入墓中,邁步踏過的第一個格子。咚地一聲,她整個人都顫了顫,石墻內也發出咚地一聲,像是回應匕首的敲擊。但墻壁卻沒有像方才她在地上移錯步子那樣突然往下傾斜。石墻紋絲不動。

她就鎮定了些。拿著匕首,就像拿著個鼓槌,在那異形的棋盤上一路敲下去。咚、咚、咚、咚,每一擊都是她踏入墓中後所踏過的格子,走過的路。

她有絕好的記性,第一段第二百一十二步時她一步跨了兩個格子,第二段第一百一十三步時她踩中了第十三和第十四格之間的實線,這些她都記得。因古柏囑咐了她務必謹慎,因此便是無用的東西,她也一直很留意。而她留意過的事情,她很少記不得。

敲擊完最後一個格子時,轟隆聲自地底傳來,如困獸的怒吼,整座石墻驀然陷入墓底,還沒反應過來,她已摔在了地上。右臂摔得生疼,自攀上石墻便屏住的氣息終於得以松懈。她大口大口喘息起來。

猜對了。這面高墻竟然和整條主墓道相連,而移墻之法竟是闖墓者一路行到此處所走過的路徑。這的確是難以言說的巧奪天工。

成玉此時才感到後怕。若沒猜錯,幸而她今日是一人闖墓,才有這活的生機。

以方才她所經歷的來研判,主墓道應是一次只能記錄一人的步伐,傳至石墻,而後還需得闖墓之人一步不錯地熟記來時所踏的棋格,復現在墻壁之上,方能通關。

若再有一人隨她而入,怕是石墻機關早被觸動,只待二人踏完最後一只格子來到高墻之前,那石墻便會壓下來將他們砸成肉醬。便是她一人來此,若解不出墻上奧秘,要原路返回,重踏上回途的格子,那石墻也勢必塌下來將她壓得粉碎。片刻前她移步時不意踩中地上的最後一排格子,那石墻忽地傾斜,便是對她的警示。

這的確是又一次非生即死。幸而今日的運勢在她這裏,她解開了這謎題。

但誰也不知兩百年前那位工匠是否還在這墓中留了其他機栝。她已十分明了這位工匠的本事,故而絲毫不敢放松,即便過了此關,依然緊緊地繃著精神。

閉眼休憩了良久,方敢睜眼細辨下一關等待她的又是何物。

夜明珠的微光中,白霧沉浮裏,可見一方陰森的天井,一汪浮著白煙的化骨池,以及兇池盡頭造型詭異的七十二只銅俑。化骨池旁立著一塊石碑,上頭一筆連體寫了三個字“玉虛海”。

成玉松了一口氣。

這是花木們口中那道護著墓室的最後一道兇關,是她熟悉的關卡了。

她鎮定地從行囊中取出彈弓和金丸來,瞄準了正中那只面帶笑容的騎馬射日俑。

初三蛾眉月,深照玉虛海,騎馬射日來,金路始鋪開。

金丸飛了出去。

成玉在申時三刻入墓,於酉時初刻成功進入了南冉古墓的主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