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8頁)

三殿下俯身,折扇抵住小夜華小小的肩膀:“慎言什麽?”

小夜華抿著嘴角。這確然不是什麽難題,但答出來未免令人尷尬,小夜華是天上最聰慧的仙童,雖然年紀小,也懂得此種尷尬,站在那兒耳根紅透,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樣。

一旁的天君適時地咳了一聲,小夜華立刻大拜了一拜天君,像他的三叔是個什麽洪水猛獸似地,立刻將小步子匆匆踏出去,護送他的恩師慈航真人前去十七天的別宮休憩去了。

三殿下遠望著離開的夜華君,緩緩將手中折扇合上,寶月光苑中無憂樹上結著的妙花微微地泛著冷光。

天步的印象中,這一代的天君慈正帝為了顯示自己帝心深沉,是個說話很喜歡拐彎抹角的天君。但小夜華離開後,當這一角只留下父子二人,再添上一個不遠處隨侍的她時,慈正帝對著三殿下卻既沒有拐彎抹角,也沒有端天君的架子。

慈正帝眉目慈善地問三殿下:“靈寶天尊已將你救回來的紅蓮仙子那縷仙魂補綴完畢,當日為父同你做的賭約,為父依然允你,但為父倒想問你,二十八年過去了,你是否還想下界去陪伴紅蓮仙子?”

天步沒有看懂那時候三殿下的反應。三殿下他像是預料到天君要同他談的是此事,又像是沒有預料到是此事,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天君要同他談的到底是何事。

“已有二十八年了?那就去吧,”他答道,“凡世兒臣沒有長待過,想來也不會比近來的九重天更加無聊了。”

天君看了他好一會兒,重重嘆了口氣,拂袖疾走了幾步,幾步後又倒轉回來,終歸沒憋住發了火:“你大哥雖代了你二哥之位,但才能上畢竟不如你二哥,你若平素能多幫著你大哥一些,為父也不至於忙成這樣,天宮中也不至於常無新事,你倒還嫌上無聊了?”

三殿下覺得天君很無理取鬧似的:“兒臣同兄長本應各司其職,井水不犯河水。”

天君瞪著眼睛:“井水不犯河水?信不信明日朕就將你大哥身上的擔子卸到你身上去?”

天步覺得天君平日裏雖甚為可怕,但同三殿下發脾氣的天君卻一貫是有些可愛的。

三殿下擡頭看了天君一眼,有些無奈似地笑了笑:“方才父君詢問兒臣是否意欲下界,兒臣應了,父君貴為天君,君不可戲言。”

天君被噎得半晌沒說出話來,吹胡子瞪眼地走了,三殿下禮貌性地在原處停留了片刻,然後一路溜達著去了東華帝君的太晨宮,沒有再讓她跟著。

天君提及的那個賭約是什麽,天步是知道的。

她在凡世待了十八年,再加上天上那二十八年,如此算來,那樁事是發生在四十六年前。

四十六年前,為壯天族的實力,令魔族和鬼族更加忌憚神族,天君曾為膝下第二子桑籍前往青丘之國,向九尾狐族的白止帝君求娶他唯一的女兒白淺。

天族和九尾狐族好不容易定下來這樁親事,不料桑籍卻與白淺的婢女小巴蛇少辛暗中生了情。此事為天君所知,天君憎厭小巴蛇,為免她毀掉自己在強族大業上的一招妙棋,不由分說便將小巴蛇關進了遍地是妖物的鎖妖塔。桑籍不忍心上人受苦,為救小巴蛇勇闖了鎖妖塔。小巴蛇倒是救出來了,搭進去的,卻是其好友紅蓮仙子長依的一條命。

此事鬧得忒大,也正因如此,青丘白淺同九重天二殿下的婚事自是告吹了。但天君又怎能棄置掉這一步聯姻好棋,故而天定之君、將來必承天君大統的小夜華甫一出生,便有了青丘白淺這麽個未來媳婦兒。

這段過往裏頭,惹出事端的二殿下桑籍失了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被貶至北海,做了個小小水君,小巴蛇夫唱婦隨,隨著桑籍亦去了北海。縱然天君有責罰,兩人也算是有了個正果。而紅蓮仙子長依一條命,相形之下,卻令知曉這段過往的諸仙們都覺得,它殞得有些冤枉。

關於紅蓮仙子長依為何會伴桑籍闖鎖妖塔,最後還為了桑籍同小巴蛇能得救而命喪鎖妖塔,天上諸仙們的想象力有限,私底下傳來傳去,不過兩種說法。

一說因長依同二殿下桑籍乃是密友,長依此舉乃是為好友兩肋插刀,彰的是大義二字。一說因長依她戀慕著桑籍,此舉乃是為愛舍身,成全他人殞舍自己,彰的是大愛二字。

關於後一種,膽大又性喜傷春悲秋的仙娥們每談及此,便忍不住多說兩句。多說的那兩句無非是,長依真正傻,縱然她是為妖而後成仙,需絕情絕欲,她愛上桑籍其實是犯禁,但左右都是犯禁,為何不愛上三殿下。二殿下一心戀著條小巴蛇,她戀著二殿下這也是空戀,三殿下才是真正為她好的良人,聽說三殿下為了救她急急從南荒趕回,毫不猶疑舍掉半身修為只為救回她一口活氣……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