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縱虎歸山

自泗水決堤,大水潰出。蓋海並兗州水軍大艦,盡數擱淺於泗水河道。曹孟德雖面不改色,談笑風生。然心中驚懼,不可與外人道哉。

此,必出陳公台之謀。借下邳地卑,決堤蓄水。非但令蓋海大艦,無用武之地。更令兗州水軍,深陷死地。徐州水軍,只需盡遣遊艇火攻,或前後夾擊,火上澆油。兗州水軍,全軍覆沒矣。

曹孟德,看似穩坐釣魚台,實則如坐針氈。數問水情。然下邳低窪,譬如巨大海碗。泗水河道高懸,不注滿海碗,如何積水升船。

唯令革船四出,搶占大義。雖不能入城,卻可救助千艘畫舫女眷。好言寬慰,盡數送至城下。見曹軍赤手空拳,城頭守將張超,亦自知大義當前。重開水砦,放入女伎。

見曹軍,急公好義,解兵救急。張超亦是,將信將疑。開水砦,未嘗沒有,請君入甕之嫌。只需曹軍,裹挾女眷,沖殺入城。便正中張超下懷。如此,便可叱罵曹孟德,假仁假義,憤而還擊。軍師妙計成矣。

奈何,曹軍輕舟往來,井然有序。雖近在咫尺,然守城弩士,卻引而不發。只因殺之不義。

時間分秒流逝,軍士來報,城中積水漸止。下邳行將水滿。不出一日,兗州水軍,脫困矣。

便在此時,斥候來報。徐州水軍回援。

張超大喜過望。

健步登樓,居高遠眺。果見徐州水軍,二路兵分,沿大小沂水,左右合圍。將兗州水軍,堵於河道。曹孟德,插翅難飛。

“軍師,計成矣!”

蓋海,爵室。

“報——”便有兵士來報:“徐州水軍,出大小沂水,已成左右合圍!”

曹孟德早有準備:“傳命,卻敵。”

“喏!”

確切而言,曹孟德此時,正擱淺於大沂水道。徐州水軍,沿泗水左右包抄。西入大沂水道,東驅小沂水道,再入大沂水。遂成前後夾擊。

須知,舟師必行於水路。且常列隊通行。正如兗州水軍,今亦列隊擱淺於河道正中。距左右河岸皆遠。樓船紋絲不動,即便船翼翻轉,亦無從搭建舟橋。且河道中亦有積水,人馬具裝,泥足深陷。便輕身上岸,輜重盡失,又如何結陣對戰。

故曹操並未輕易,棄船登岸。竊以為,憑借蓋海座艦,水上塢堡,足可一戰。唯一所患,便如薊王攻廣宗,浮油縱火。一旦火起,濃煙滾滾。雖未燃火,恐皆嗆斃。

正如眼前這般。

見徐州水軍,多出輕舟。列隊河道,魚腥刺鼻。曹孟德心中驚怖,可想而知。

船上必滿載魚油。點火沖撞,油火爆裂。船上船下,遂成火海。與薊王,不惜工本,內置火浣布,迥異。關東水軍,皆無此物辟火。

試想,魚油爆裂,火雨傾盆。

曹孟德喃喃自語:“吾命休矣。”

便在此時,忽聽徐州水軍,齊聲高呼:“請,司空一見。”

“請司空一見。”三軍齊呼,聲震四野。

曹孟德抖擻精神,自下爵室,船首站定。

“曹某在此,陳元龍何在?”

“司空,不入下邳,解兵救急。”陳元龍亦自出艙。獨立船頭,遙施一禮:“真心否?”

“香餌之下,必有懸魚。”知九死一生。曹孟德遂小心作答:“且天子詔命,共擊泰山。某為三公,豈能假道滅虢,行大不敬乎?”

“司空,所言是也。”陳元龍,不置可否:“今,還擊泰山否?”

“未可知也。”曹孟德,亦是有感而發。絕非有意隱藏。“此一時,彼一時”也。今日,深陷囹圄,生死一線。再憶,先前意氣風發,率軍開拔。可謂,判若雲泥。

話說,史上周郎火燒赤壁,曹孟德敗走華容道。彼時心情,是否與此時,一般同。

“司空,所言是也。”陳元龍言道:“漢室三興,不可逆也。今,卑下,放(走)司空。非出私心,乃為公義也。”

“元龍高義,急人之困。”曹孟德,如臨大赦。卻將信將疑,不敢盡信。

“待水升,司空自去。”陳元龍言盡於此。

曹孟德,長揖及地。當真,置之死地而後生矣——

是夜,水漲船高,蓋海脫困。徐州水軍,舉火如龍,列隊相送。

唯恐乘風縱火,曹孟德一路膽戰心驚。待船入淮水,下邳遙不可及,這才心安。泰山,不去也罷。

目送兗州水軍,魚貫起航,經小沂水,順下泗水。

功曹陳矯,嘆聲道:“虎放山林矣。”

陳登笑言:“曹操若亡,關東必亂。二袁過江,民墜塗炭。”

“府君,所言是也。”陳矯亦知大局,轉而言道:“恐被呂鎮東所忌。”言下之意,陳元龍抗命不遵。私放曹孟德。呂布並陳宮,必心生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