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巧不如拙

立冬前,薊國千裏水稻開鐮。

如今,薊國稻作,耕種收割,皆為畜力機關器。田馬耕牛,拖拽由割草車改造而成的割稻機。於田間往來折返,割稻如飛。水稻收割前,需經曬田。其目的,便是為利於車行機關器,下田行走。除此之外,蒸幹稻谷濕氣,謹防黴變亦是主因。

所謂秋高送爽。晚稻收割節氣,北地少有雨水。便有累日陰雨,薊國亦有烘幹塔,可不借日曬,烘幹新谷。總之,為一季稻作,顆粒歸倉。薊國上下,無所不用其極。

成效自是斐然。

聞薊國開鐮,天下皆松一口氣。薊國千裏國境,水網縱橫。為調節水源,特意保留東西掘鯉澱。更加雨汙分流,沼澤豐腴,肥水澆灌。稻作因而大興。上計署估算,今季官民二田相加,可得新谷八億石。且只多不少。

豐年多禾。

薊國一日三餐。壯勞力,年食粳米三十石。以產米七成計,可養壯勞力,一千八百余萬。以一家老幼計,足可活民一億。米為主食,三餐必備。諸多輔食,五花八門。

大漢十三州,記錄在案,不過三千余萬民。其中薊國,便有千六百萬口。占大漢一半。如涼州,口糧已能自給。西域都護府亦可足食。唯有西域五十五國,需季季販運新谷。海外番邦,遠至頓遜五國,皆如此。

究其原因。農耕,尤其是成建制,大規模的農作。時下唯我大漢,能夠世代沿襲,傳承四百年。持續穩定產出。並可以預期。正如薊王授米,島夷馴服。環顧四野,原始部落,多刀工火種,茹毛飲血。便有少量農作,亦因天災人禍,而不可持續。果腹尚不能足,如何販賣他人。故豐衣足食,其實很簡單:豐至釀酒,糜至外販。

正因一國廣濟天下。時人才稱薊國,大漢一藩。

千六百萬民,戶戶豐衣足食,還能廣濟四海。如何不令天下人艷羨。

掘鯉澱內。屜舟往來,分波逐浪。船頭堆滿稻谷,老農踏漿而歌。豐收總令人喜悅。遙見三足踆烏,便有屜舟靠近。舟上七旬老農攜孺孫,登船獻穗。

薊王欣然納之,回贈蒲桃錦。老農固辭不受。薊王又賜壺蘆美酒。老農再拜而去。

“美酒酌懸瓢,真淳好相映。蝸房卷墮首,鶴頸抽長柄。雅色素而黃,虛心輕且勁。豈無雕刻者,貴此成天性。”老農發自肺腑的歡喜,一時無從紓解。唯與王分享。質樸拙誠,撲面而來。天性使然。

“巧詐不如拙誠”。

甘後等一眾後妃,於高處觀之。無不動容。

世之明主,莫過夫君。

薊國長粒粳米,販運四海。更約定俗成,將薊鈔廣輸天下。幹支海市所至,必有貲庫官船抵達。只需五家船商作保,便可開設賬戶。賬戶如診籍,乃身份認證。貲庫兼有質舍功能,可抵押金玉重器,等價兌換薊鈔。便是本地特產,亦可依市價抵押。逾期不還,擇轉賣市中船商。便是四季鮮果,海貨魚鮮亦無妨。海市工船,可就地做成果脯魚幹。工費需另算。時下保鮮,無非烘幹脫水、蜜漬、鹽漬。鮮果蜜漬,魚肉鹽漬。匯聚於薊式機關船內,何其便利。

果脯蜜餞,歷史悠久。今漢趙華所撰《吳越春秋》:“越以甘蜜丸欓,報吳增封之禮。”《三國志·吳志·孫亮傳》裴松之注引《吳歷》:“亮後出西苑,方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

《齊民要術》亦有“梅、杏皆可以為油、脯”,梅“又可含以香口,亦蜜藏而食”之記載。其中“蜀中藏梅法”:“取梅極大者,剝皮陰幹,勿令得風。經二宿,去鹽汁,內蜜中。月許更易蜜。經年如新也。”

先前苦於,少蜜寡鹽。如今薊國養蜂大成,鹽府廣辟鹽田。蜜、鹽,皆不缺。助長鮮物儲藏。牽風探海,兩大海捕利器,大行其道。海貨產量大增。腌制後,廣輸漠北,西域。極西之地,遙遠綠洲,亦聞海味。

可想而知。四海財富,皆隨海內人物,匯聚薊國。

薊人之富,尤其爵民,遠超河北豪強。種田十倍利,經商利百倍。市舶寺交易所內,海內豪商匯聚。寄艙劵、寄田券,一券難求。

舊幣蕭瑟落幕,新鈔粉墨登場。

以薊國為暴風之眼。河北大地,豪強大姓,被薊國爵民,迅速同化或取代。

人皆向好,民皆向善。終歸財能通神,無利不起早。

一言蔽之。熙熙攘攘,利來利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巨利當前,無人能擋。

凡有冥頑不靈,不等螳臂當車,便禍起蕭墻。或父子反目,或兄弟鬩墻。權為親信所奪。

謹記,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種田不過十倍利。我等皆欲取一本萬利。汝卻不欲。自尋死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