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朱氏站在屋子裏,身上衣裳還是紅白分明的,滿頭烏發幾近垂地,一雙眼被鮮血染紅。她哪敢看華夙,動也不敢動,自上回在竹院裏被撕扯得魂靈生疼後,她便對這鬼心有余悸。
窗上還映著空青的背影,那丫頭站得端端正正的,還真一動不動守起了門。
容離壓低了聲音,“那道士是我收買的,為的就是借旁人之手大動幹戈的把竹院裏那個瓷罐挖出來,二娘莫怕。”
朱氏怎會不怕,一個華夙都已夠嚇人了,現下小白花一樣的容離還跟變了個人一般。她本以為那道士挖出瓷罐是誤打誤撞,不料,卻是計劃之中。
容離變了太多,雖還是柔柔弱弱,可這脾性……已不像從前那樣委曲求全了。
朱氏啞口無言,身上鬼氣縈繞著,就連泛白的面色也變得黑沉沉。
容離又道:“我起先不知將你禁錮在竹院的,是一個瓷罐,先前我去了一趟化烏山,在秋壽廟上找到了一些書冊,在書裏看見了這樣的養鬼術。”
“你去了化烏山……”朱氏終於開口。
“不錯,我特地去了一趟秋壽廟,二娘應當還記得秋壽廟的。”容離慢聲道。
朱氏怎會不記得,若非上山祭奠,她也不會跌下馬車,更不會因小產而死,這一切的源頭,可不就是因蒙芫在秋壽廟上求了一簽麽。
她思及秋壽廟,周身鬼氣變得愈發濃重,隆隆黑煙旋身而起,近乎要將她一身白裳也給染黑。
華夙靜默不言,見狀皺起了眉,叩著桌淡聲道:“收斂一些。”
這話說得不鹹不淡的,好似一汪泉湧,劈頭蓋臉地砸向朱氏,嘩啦一聲澆滅了她心中憤懣。
朱氏驀地回神,身側黑壓壓的鬼氣頓時消減了許多,只胸膛起伏地喘起粗氣。
“我料想二娘不會忘記這秋壽廟。”容離從袖袋裏摸出畫祟,捏著把玩,“二娘先前碰不得蒙芫,乃是因她身上帶了從秋壽廟來的辟邪之物,我回府後悄悄進了她的房門,從她枕下和櫃裏摸出了幾枚一模一樣的紅符。”
朱氏雙眼微瞪,“區區紅符,有如此之力?”
“自然是因折這符的和尚非同尋常。”容離不緊不慢道。
“你取走了,那我……”朱氏氣息驟急,額上青筋暴起,眼裏殺意驟顯。
這模樣何其可怖,若非容離這期間已見過不少鬼,且還有畫祟傍身,定會被嚇著。
容離慢條斯理道:“二娘且聽我說完。”
朱氏哪還能冷靜得下來,雖已身死,可滿腔憤恨似還將她的肺腑燒得滾燙,她被困竹院,數年來日日夜夜俱想將蒙芫拆吃入腹。
她被養鬼之術困了那麽久,如今怨憤填心、怫郁滿懷,極其容易被蒙蔽心志。
那張牙舞爪的鬼氣又從她身上冒出,一雙眼越發通紅,原本漆黑的瞳仁變得如紅月一般。
容離細眉微皺,將畫祟握緊了,身子略微往後一仰,企圖避開這近乎拂至她面前的鬼氣。
華夙冷聲道:“你若不收斂些,我有的是法子讓你盡失鬼氣。”
她話音冰冷,不耐煩般叩起了桌案來,敲得桌子篤篤作響,亂若心跳。
朱氏本就只差上些許就會被煉作供他人差遣的厲鬼,如今知曉大仇可報,心志頓被蒙蔽,饒是再怎麽怕這大鬼,這一時之間也忘了怕。
容離仰著身,“她……”
華夙驀地一拍桌案,身上鬼氣驀地逸出,凝成了數道長索,將朱氏困縛在地。
朱氏身上的鬼氣再不能猖狂,被死死摁在了身體裏,那數道長索勒得緊,近乎要將她勒得肢體扭曲,比之剝皮鬼更看不出人形來。
被困縛在地後,朱氏掙紮不休,口中嘶叫著,眼裏血光未散。
容離下意識朝華夙看去,她不怕華夙收不住手,卻憂心這鬼會為了壓制朱氏把鬼力耗竭。
華夙冷著臉,淡漠的眼裏隱隱露出分毫煩悶,好似容不得他人在她面前作祟。她左掌按在桌案上,掌心與桌案相貼,手背上青筋分明,而地上倒著的朱氏也如被摁在地上,起來不得。
朱氏掙紮了一番,周身嘎吱作響,可她已無軀殼,響的自然不是骨架,而是……魂靈。
華夙淡聲道:“我本無意沖你動手。”省得傷著了,容離一會還要跟她鬧。
容離長籲了一口氣,“可有法子讓她回過神?”
“都已被煉作厲鬼了,還如何能回神,你該慶幸此術未成,她還能偶有清明。”華夙道。
容離垂目看著,額角突突直跳。
華夙按在桌案的手久久未擡,等到朱氏不再大叫,她才卸去了幾分力道。
隨之,那籠在朱氏身上的冷厲威壓才散去,朱氏周身一松,擰得近乎失去人樣的身子骨這才恢復了原樣,好似廢銅爛鐵一般,雙臂沉沉垂地。
“我雖取走了蒙氏屋中的紅符,但她身上尚還帶著一枚。”容離見朱氏冷靜了些許,這才接著道:“二娘若是想近她的身,依舊有些難,卻不礙二娘進她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