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難不成,狎妓只是障眼法……”容離踟躕道。

駱大人頷首,“如今追查不到其所贖妓子的蹤跡,俱是生死未蔔,而那小廝,巧就巧在半月前出了祁安。”

此事,容離卻不知曉,朝老管家看了過去。

老管家拱手道:“那小廝是半月前便請了事假,但直未見回來,是五房那邊伺候的人。”

五房,董安安……

容離皺起眉,“這小廝是直跟在五娘身側的?”

“非也。”老管家低眉斂目,又道:“最初是從三夫人那兒過去的。”

容離心下哂,當即明白了,這蒙芫當真有本事,說起府裏的諸位夫人小姐,誰身側沒有她的人。

駱大人扶膝正坐,厲色道:“小廝跟著也追查不到去向了,道是此人並未回過家。”

“幌子。”容離唇動,神色懨懨,“許是有人不想讓他輕易離開。”

此話不假,畢竟這陽間裏,唯有死人說不了話。

“事關容府,且現下貴府三夫人尚還在吳襄鎮,此事,我本想問問長亭有何主意的。”駱大人嘆了聲,“姑娘可要去見見那管賬先生?”

容離抱著懷裏動不動的貓,思忖了陣才微微頷首。

小芙站在邊上,見自家姑娘點頭,不由得擡手拉了拉姑娘的袖子,神情滿是擔憂。

容離在她手背上輕拍了下,輕聲道:“無礙。”

駱大人擡手將個官兵招了過來,低聲吩咐了陣,隨後回頭道:“姑娘跟著去便是。”

容離低身行了個禮,跟著那穿著玄甲的官兵走了,老管家溫溫吞吞地走在後邊。

出了後院,小芙才低聲道:“姑娘,那牢獄是什麽地方,你怎就答應了,萬、萬……”

她萬了好陣,猶猶豫豫的,硬是沒能把話說完。

容離回頭輕笑,“萬我在裏面撞邪了?”

小芙猛低頭,嘀咕道:“那可不是什麽幹凈的地方,若是沾上了什麽臟東西,如何是好。”

“無妨。”容離微微搖頭:“大白日的,且又是在官府,會招什麽鬼。”

她實則卻是在想,她身邊跟的那個才是真正的大鬼,小鬼哪敢近她身,怕是只瞧見華夙眼,便要被嚇得魂飛魄散了。

只可惜,華夙現下不知去了何處。

林姓的管賬先生被關在了牢裏,牢房中暗無天日,剛邁進門,便嗅到股潮濕的臭味。

牢房裏並不好聞,且裏邊還有用刑之處,刑具紅得發黑,應當是鮮血幹涸後遺下的痕跡。

小芙戰戰兢兢的,卻偏偏要挺直了腰背擋在自家姑娘面前,好似要為姑娘遮風擋雨。

容離只頓了下,便跟著那官兵走了進去,捏著袖口掩住口鼻,細長的眉微微皺著。

路經了幾間牢房,裏邊關著的人大多面呈菜色,雙目暗沉沉的,等死般,已是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只些個兇神惡煞的,似乎頗為不服氣,見有人來便大喊大叫,嗓子已是半啞。

帶路的官兵擡手道:“姑娘,往這邊。”

容離頷首,繞了好個圈,終於見到了那林管賬。

關押他的這間牢房還算幹凈,他正坐在地上,手裏捏著幹草,似在折什麽東西,明明該聽得見腳步聲,卻連頭也不擡。他身上也算幹凈,比之別的囚犯並不狼狽,許也未遭什麽刑。

容離站在牢房外,身上搭著幹凈的狐裘,被掩在狐裘下的衣裙露出點鵝黃的料子,同這陰暗的牢房格格不入。

那官兵冷聲道:“林岫。”

管賬的擡起頭,眸光在容離的繡鞋上頓了下,隨即才擡了頭道:“大姑娘。”

容離垂眸看她,病懨懨的,輕咳了聲:“你倒還記得我。”

“怎敢忘。”林岫道。

容離輕輕笑了下,搭著小芙的手緩緩彎下腰,恰與坐在地上的管賬先生平視,兩人間隔了個鐵柵欄,只高墻上塊挖空的磚透了點兒光,故而容離面上神情顯得晦暗不明。

“那你可記得,你是因何事進的這牢獄。”她慢聲道。

林岫眸光鎮定,頷首道:“竊走了容府三千白銀。”

方才帶路的官兵走遠了些許,卻不敢離太遠,執著長兵在十尺外靜靜盯著。

容離傾著身,緩緩把雙手扶在了膝蓋上,澄澈的杏眼漸漸彎下,她搖頭道:“非也。”

林岫愣住了,落在她面上的目光動,錯愕地看向了站在她身後的老管家。

老管家面不改色,這六十載都這麽過來了,什麽事未見過,現下還是站得不動如山的。

林岫不做聲了,好似想到了什麽,鎮定的面色驀地出現了絲裂痕,眼中凈是難以置信。

容離仍在笑,“你可記得,你是何時開始克扣我月錢的。”

小芙捏緊了她的衣袂,心頭緊。

容離又道:“容長亭去篷州的第二日,三夫人蒙芫去見了你,那月,我只得了半月錢,再往後越來越少。”

她說得雖慢,卻好似用盡了氣力,在喘了陣後,才又接著道:“我不敢問緣由,即便是問了,也不過是拖再拖,幹脆由著你們,三夫人總歸不會讓我餓死在容府裏,你說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