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華夙看了容離好一陣,忽不知道這丫頭算是怕死,還是不怕死,但瘋是當真瘋。

她原已有了打算,現下心中卻裂出了道偌大的罅隙,竟做不出主意來了,朱紅的唇抿了許久,她重新審視起容離與此府的悵恨,面不改色道:“你去一趟竹院。”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容離本已想好要怎麽應付蘿瑕了,聽到這話驀地一愣,“去竹院作甚?”

“讓你去便去。”華夙霧眉微顰,似是不大情願,“夜半再去。”

容離手裏握著畫祟,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為何要夜半才走?”

“如今雖已至黃昏,可天日總歸未落下山頭,動土之事遲些再做。”華夙淡聲道。

“動土?”容離甚是錯愕,“為何要……動土?”

話剛問出,她忽地明了,先前在秋壽廟裏,無意瞧見了和尚放在木箱裏的書冊。

書中字畫頓時映入腦海,她恍然大悟,若朱氏的魂當真是被那術法囚在竹院的,那院子裏必定埋了她的……趾骨。

“夜半便知。”華夙平淡開口,她神色如常,眸光黯黯,語調裏潛藏著一股子的意味深長。

容離只好頷首,捏著畫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這筆陰差陽錯與她結了契,現下好像當真成了她之物。

可這到底是鬼神的東西,她雖已能掌控一二,可若當真要用起來,還得倚仗華夙。

想來畫祟當真是什麽厲害的法器,否則華夙也不必為了此筆同她立誓,以華夙的修為,若是有此筆相助,想來……該是能呼風喚雨了。

容離神思紛亂地想了一陣,她眼一擡,見華夙端身坐著,好似將她先前說的一番話當成了耳旁風。她將下唇輕咬,輕著聲踟躕道:“所以你要先走麽,待我死了,你再來取走畫祟。”

“多話。”華夙眉頭一皺,眉心朱砂殷紅,不見半分退讓,仍是淩厲不可欺。

容離只好收了聲,一聲不吭地坐著。

過了一陣,地底下湧上一股暖意,屋裏終於沒那麽涼了,應當是地龍燒了起來。

門被叩響,隨後小芙端著熱氣騰騰的銅盆推門而進。

小芙呼出了一口寒氣,背一靠便把門合上了,“姑娘,水端來了。”

容離頷首,瞧見華夙正襟危坐,心裏別扭得很,也不知這鬼物究竟有何打算。未等小芙彎腰替她脫去鞋襪,她身一斜,避開了小芙的手道:“我自己來,你回去歇一陣。”

小芙的手落了個空,傻愣愣地直起身,“可姑娘屋裏不能沒個人伺候。”

“一會空青和白柳就該回來了,你去吧。”容離輕聲道。

小芙自昨日在吳襄鎮醒來,便覺得自己渾身難受,活像是被人痛打了一頓,明明身上丁點磕傷也不見,卻好似連著肺腑也不大舒爽,腦殼昏昏沉沉的,半天提不起勁。

她踟躕了一陣,見容離安撫般朝她提了一下唇角,只好道:“那我便……去歇一陣?”

“去。”容離擺手,壓根不留她。

小芙低頭看向容離腳邊的銅盆,只好道:“這水有些燙,姑娘可莫要被燙著了,一會若是白柳和空青回來,便讓她們拿去倒了。”

“你姑娘我莫不是什麽小孩兒?”容離彎著眼細著聲揶揄。

小芙笑了一下,這才放心走開。

這婢女一走,容離唇角笑意登時斂起,垂著頭自個人脫了鞋襪,小心翼翼地把玉白的雙足放入了水中。水恰好沒過踝骨,是有點兒燙,燙得她一個激靈。

她不著痕跡地擡眼,余光朝華夙掃去,輕聲道:“你當真不要先走?萬一蘿瑕尋著我找來了。”

華夙這才不鹹不淡地睨了她一眼,“這凡間事有何難了斷的,我幫你便是。”一字不提蘿瑕。

容離眨了眨眼,眸光本不經意地露出幾分落寞,一聽這話,雙眸倏然亮了幾分。

她擡起腳,過了一陣又試探般踩進了盆裏,玉白的趾頭被燙得泛了紅,兩只腳慢騰騰地疊著踩在一塊兒,水面波紋起伏。

“但我不會事事都幫到頭。”華夙淡聲開口,神色寡淡,“這是你的人世,並非我的。”

容離交疊的雙足驀地一頓,半晌悶悶地應了一聲,氣息短短,聽著甚是可憐。

華夙索性不看她,裂出罅隙的心頭好似灌了風般,一看到這丫頭露出這般可憐的神色,竟就略微動容。

也不知這丫頭怎能一會兒變臉將人算計,一會又對著她服軟示弱,一舉一動拿捏得剛剛好,叫她生不起厭。

在叫人生好了地龍後,白柳還真的回來了,還順手端來了一小碟米糕,敲門後才推門而入。

“姑娘,地龍生好了,怕你餓著,端了點兒米糕過來。”她站在華夙身邊,忽覺半個身在發涼,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容離頷首,雙足仍泡在水中,就連踝骨也泛了粉,“放下就好。”

白柳放下米糕,詫異道:“不是生了地龍麽,屋裏怎還這麽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