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炎溫瑜痛苦地閉上雙眼, 抓緊輪椅扶手,好一會兒才平復呼吸, 啞著聲講述骨笛由來。

“朕之亡妻,是為引魂宗宗主之女,雲月寒……”其音沉郁喑啞,每吐一個字都剜心蝕骨。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將三年前埋於深宮中的真相一點一點還原。

炎溫瑜成為大璩太子之時,尚不足三十歲,正是意氣風發, 心有抱負的年紀。

一次出宮踏青偶然與雲月寒結識, 彼時並不知其身份,雙方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因其飽讀詩書,腹有才華, 數次重逢,因緣際會,雲月寒賞識他的才德, 遂為其傾心。

情到濃時,雲月寒不顧家族反對,毅然決然嫁入深宮, 望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 並與炎溫瑜誕下一女,便是如今受病魔所困,臥躺於床奄奄一息的炎琴悅。

可好景不長, 自炎溫瑜登基之後,因其無子立嗣,宮中朝臣便屢次諫言國君另納新妃, 皆為其拋諸腦後,不見成效。

然則先帝在位之時,大祭司與帝師一戰,炎承鉞戰敗,祭司獨攬大權,大璩國力已見衰微。又逢天災降世,大璩帝國以忘江為界,東側鬧洪澇之災,西側大旱無雨,百姓民不聊生。

如此境況之下,道衍宗推波助瀾,有心之臣在暗中散布謠言,說帝妃生得妖艷惑人,乃亡國之相,將其稱作妖妃。

還道正是妖妃作祟,大璩帝王耽於美色,不顧朝政,不納新妃,唯有妖妃之血方能平天怒,祛百姓之苦。

彼時大璩權柄已大半落入祭司之手,朝中動蕩不安,炎溫瑜一著不慎,又遭人暗害,廢去雙腿。

渾天道人欲除炎溫瑜的臂膀,撕裂大璩與引魂宗的聯系,而炎溫瑜傷重臥床,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雲月寒為祭司所擒,以“天祭”為由無故枉死。

他們一把火燒盡雲月寒的屍骨,百姓叩首歡呼,無人在乎剛剛死去的帝妃是否無辜。

更諷刺的是,天災的確在不久之後平息,大祭司還代國君撰寫一封訃告,讓天下人記得帝妃的“恩德”。

也是出於這個緣由,雲月寒死後,引魂宗與大璩皇宮結仇,徹底撕破臉皮,炎溫瑜數度求訪,皆被拒之門外。

炎溫瑜心中怨怒,局勢卻早已不在掌控,他無能為力,只能頹然痛悔,卻報復無門。

如今,道衍宗又將主意打到了炎琴悅身上。

倘使邪祟當真附於骨笛,可謂誅心。

炎溫瑜話到一半便已落下淚來,有言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一國之君,天下共主。

可他這國君當得著實窩囊,空有國君的身份,卻無半分實權,只能受人擺布,為道衍宗玩弄於鼓掌,實在可笑。

玉瀲心聽其說完,難得沉默。

闕清雲則臉色發白,唇角緊緊繃著,藏於袖中的雙手不覺間攥成拳頭,半闔的長睫下,深淵般的眼瞳中藏著洶湧的暗流。

屋中寂靜,許久無人出聲。

唯炎溫瑜悲從中來,禁不住淚滿衣襟。

道衍宗逼迫至此,是對權柄的貪妄,還是另有野心,眾人不得而知,但任其發展下去,確如闕清雲所言,大璩國之危矣。

初時,渾天道尊成為大璩祭司,主要是為大璩提供傀儡符術的制作方法,用以加強大璩的軍事力量,強健國力,而大璩帝國則為道衍宗提供豐富的資源,供仙家修煉。

如此傳承下來,早不知在哪一代,大璩的國庫就已被掏空,就連原本控在炎承鉞和國君手中的兵權,也被渾天道尊施以各種手段偷偷轉移了。

否則,又怎會連給公主治病的藥材都拿不出來。

炎溫瑜眼下已是走投無路,困獸猶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是以,大祭司方戲稱炎溫瑜為亡國之君。

到他這一代,只要炎琴悅一死,他便後繼無人,大璩國印“理所應當”易於人手。

朝堂之上,忠義之臣幾被渾天道尊殺光,留下的都是些趨炎附勢之徒,除了身邊這些先皇留下來的暗衛,以及帝師一脈人馬,炎溫瑜已無人可用。

因此,以一人之力大鬧道衍宗的闕清雲與集三大秘境魂骸為一身的曠世奇才玉瀲心,二人的出現,對炎溫瑜來說,是救命稻草,也是最後的一線生機。

“倘若我沒有猜錯,這枚骨笛應當傳自引魂宗,其上陣紋繁復,貿然破壞恐引起反噬,傷及帝女。”

玉瀲心開口打破沉寂,將骨笛納入掌中收起,“解鈴還須系鈴人,要除藏於骨笛中的邪祟,恐怕只有請引魂宗宗主出手。”

炎溫瑜聽聞此言,神色晦暗,面容頹喪地回答:“可雲宗主閉門謝客,旁人便是與之提及悅兒,他都會立即翻臉送客,無人能將其說動,朕也毫無辦法。”

“便是再對你不滿,帝女也是他的親外孫,倘使他真有那麽愛女兒,便不當這般鐵石心腸。”玉瀲心冷著臉說道,“何況,雲月寒死後還遭人利用,與之講清這一點,或許能將他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