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兄妹兩人與母親夜談

他清清嗓子,說出自己的想法:“回什麽娘家,我還在這裏,哪有兒子不贍養母親的道理。”

婦人面色頹敗的搖頭:“他不會把你留在我身邊的。”

許少庭正要說,我都這麽大一個人了,天王老子也管不住我。

張氏苦笑一聲:“乖兒,你連自己都養活不了。”

許少庭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這時明白過來,張氏並非像表面那樣不聰明,這個看著沒什麽智慧也總不說話的婦人,她心中其實大概什麽都很清楚。

坐在旁邊的珍珍握住母親胳膊,臉上掛著淚珠大聲的說:“媽媽,你放心,我不會讓爸爸和你離婚的,我們一家誰也不分開。”

許少庭突兀的問出一句話:“他以前也提過離婚嗎?”

珍珍面色一僵,許少庭就知便宜爹早就有離婚的念頭。

若一個念頭是突如其來,打消它的可能性非常大。若是一個念頭日積月累的掛在心頭,日日的想,月月的想,直到成為心間的一個執念,還想再打消它——

還有這個成功的可能嗎?

珍珍小聲的說出她巧合看到的信件內容:“這次從香港回來,姑姑和爸爸先通了信。”

“給姑姑的信裏,爸爸寫到,一別多年,他始終掛念哥哥和我,我跟在姑姑身邊,他最是放心,相信姑姑一定能教育出一位新時代女性。”

說到這裏,珍珍頓住,小心的看向兄長,許少庭面色平靜的開口:“不用顧忌我,你繼續說。”

珍珍便接著說道:“爸爸在信中說……始終擔心哥哥,由母親能教育出什麽樣的孩子,只怕不是大伯二伯那樣,就是成為了第二個母親一樣的人,那更可怕。”

“我以前總想,如果沒有我,她這樣的婦人該如何生存,但現在我發現自己大抵是第一步就錯了,之後的每一步都在錯上加錯。我的婚姻已是如此,更不能讓孩子們被她感染,這一代的悲劇便該在這一代結束了。”

珍珍低下頭,既不敢看兄長,也不敢看母親,她幾乎是一字不錯的背下了原文那段話。

許少庭聽了,文字裏沒出現離婚兩個字,但字字都是離婚的意思。

珍珍說完,掙紮著,試探的看向兄長,潛意識的把許少庭當做了主心骨。

“哥哥,真的能阻止父親離婚的決定嗎?”

許少庭心道,太難了。

這便宜爹絕逼不是沖動型選手,這樣的人他遇到過,做什麽事都會仔細思考,看著是溫潤如玉的君子,特別好說話。

但當他下了什麽重要的決定,如無意外,是絕不可能改變這類人的想法。

許少庭道:“先忽略離婚這件事。”

他不敢說,他還挺贊成離婚。

“根本問題也不是離婚的問題。”許少庭腦子轉的飛快,總結出要點,“本質問題是,離婚之後,母親要怎麽辦。”

許少庭想的很好,他想張氏這麽多年手裏總有些錢財,離婚了搬出許家,自己買個小房子住,還沒這後宅子裏的磋磨,他和珍珍有空就去看她,陪伴她,這樣的日子不也和現在沒什麽差別。

一個人還更自在了。

許少庭這樣想,就告知了張氏。

珍珍聽了也露出笑,小姑娘和這個冒牌兄長一樣天真,拉著張氏說:“媽媽,哥哥說的有道理,你將房子買的離爸爸新居近一些,我和哥哥就能天天去看你了。”

張氏聽著這雙兒女的為她做的打算,沉默良久。

許少庭都有點不耐煩了,才聽這婦人輕聲的說:“你們想的都太好了。”

不止是許少庭,珍珍也受不了母親這性格,小女孩嚷嚷道:“你說,我們哪裏想的不對?”

許少庭心中想法和珍珍差不多,他也是受夠這婦人瞻前顧後的性格,他唯一能勸自己的就是理解。

許少庭耐著性子,拿出他寫小說絞盡腦汁打好大綱,定下節奏的耐心,問張氏到底在擔心什麽。

銀月一輪,與皎皎的星河掛在漫漫長夜的遠方,燭火炸了個燈花,屋中人影搖曳。

興許是這夜晚的寂靜,也許是身邊少年的溫聲細語,婦人才將心底的話說出來。

許少庭聽罷,倒是明白了張氏為何要尋死了。

首先張氏手中並無什麽錢財,其次,只要這邊離婚,許家老太太定會通知張家把媳婦接回去——也許今天去報信的人都出發了。

而前車之鑒,張氏的姐姐就是被休回家的媳婦,第二天在池塘裏發現了屍體,說是為了保全貞潔自己跳的塘。

張家為此找上那夫家,借此為理由要了筆錢。

“活人有腿,還不能跑?”許少庭說。

張氏眷戀的看著兒子年輕的面龐,她認命般的搖搖頭:“我能跑到哪裏去?我一個女人,又怎麽反抗的過整個張家?”

許少庭還要再說,珍珍突然顫聲的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如果離婚成功,哥哥你又被帶走母親身邊,張家那邊是可以報官要母親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