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追趕

聞姚回到偏殿的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被褥是您喜歡的月繡紋。”

“陛下為您準備的桌布、紗帳都是暗紅鎏金的。您在南穹時最喜暗紅的衣裳了。”

……

“我之前都沒曾想,陛下是怎樣知道您的喜好的。”

吳庸不敢再說,訕訕閉上了嘴。

“他與我互換身份時做了很多功課,一直模仿我本人,以防暴露。”聞姚平淡地說,“辛國君把這些習慣記住了。在他眼裏,這些都是為‘公子姚’準備的。”

吳庸小心翼翼:“雖然知道了辛國君的心思,但我們又能如何呢?”

“我絕不受這侮辱的恩賜。”聞姚的嘴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淡薄得沒有一絲血色,“昨天舅舅傳信來,恒澤公在催著殺我了?”

“啊,對的。催好幾回了。”吳庸摸不著頭腦,“您問這個幹什麽?”

“‘死’了,便能離去了。將殺人的名目留給他,”聞姚心冷且淡漠地笑了,“而我們,和那筆巨款一起,遠走高飛。”

-

日落時分,鐘闌終於清醒了些。

他撐著起來處理了些緊急事物,然後隨口問李全:“聞公子呢?”

“剛走。他說前些時日在宮外訂了一套毛筆,約了傍晚去取。”

鐘闌翻頁的手僵在半空,敏銳地發覺不對:“親自去取?”

李全:“奴才也建議他讓下人去取。然而,他說做筆的匠人有心氣,特意跟他說得本人取。”

“壞了!”

“陛下,哪兒不對?”

鐘闌手腳冰冷。假聞姚在宮外遇刺的前車之鑒仿佛一道陰影,將他吞沒。

“快讓人跟上去。不能讓他一個人出去。”

李全完全不懂他這樣急切的原因:“可人早走了,也不知現在在哪裏……誒陛下,陛下!”

鐘闌隨手披了件外衣就出去了,走到廊下的時候順手從侍衛腰間抽出一柄劍,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落日只剩一輪淺淺的輪廓,天幕深藍,橙黃與絳紫層染。

坊市正在收攤,巷道間已被黑暗吞沒。

他穿梭在街坊間,周圍的人煙逐漸稀少,忽然,在一個轉角處,兩名官兵模樣的大漢將他攔下。

“坊市已經到了收攤時間,你為何如此鬼鬼祟祟!還持劍?跟我們走一趟!”

鐘闌走得急,散發未梳,素色單衣,肩頭搭著一件松松垮垮的薄絨外套,不像國君,反而像個遊俠浪子。

他皺眉,擡眼在這兩名官兵的服飾上掃過,心裏忽地一空。

這是恒澤公的私軍。

這個時候,私軍上路巡邏趕人,難不成是想把前面清場?

其中一個大漢見他沒反應,惡狠狠地上手來抓他領子:“老子和你說話呢,沒聽到?”

他的手忽然一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肩關節劇烈疼痛。他慘叫一聲,整個人被鐘闌用單腿壓在地上。

唰——

劍刃貼著他的脖頸插入地面。

聲音危險肅穆:“你們清場有什麽目的?”

另一人直接被嚇得呆在原地,知道這人得罪不得,雙腿顫抖:“大,大俠饒命。我們都是替恒澤公辦事的。有個不知好歹的小子得罪了殿下,殿下請了高手來處理。我們只負責在外圍清場,什麽都不知道啊……”

他話還沒說完,鐘闌人就沒影了。

拜托啊,要趕上……

鐘闌翻過坊市的棚頂、見到廢棄圍場的時候,渾身血液仿佛凝固了。

一群蒙面黑衣人正在清理場地。其中一個人扛著一個麻袋——那裏面大概是個人,血已經將麻袋滲透了,滴滴瀝瀝在地上劃出一道黑紅的痕跡。

他們聽到動靜,齊刷刷地停下了,轉頭看向單手持劍走來的鐘闌。

其中一個黑衣人似乎格外震驚,死死盯著鐘闌的臉。他給同夥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帶著麻袋先走,自己留下來拖著鐘闌。

“把人放下!”鐘闌的聲音帶著不自覺的顫意,出招既猛且狠。

黑衣人的身形異常靈活,擋住鐘闌的追擊,順利迎擊。他反手想要奪下鐘闌的劍,但被憤怒的鐘闌直接震退了。

鐘闌只想快點殺掉這人,追上去。說不定聞姚還有口氣。然而,當他越來越焦急,腦袋嗡的一聲,還未完全恢復的頭疼幾倍反撲而來。

眼前的光線逐漸被黑暗吞噬,極度的疼痛伴隨著耳鳴——

“放下他。”

鐘闌身形一晃,第一反應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句話。

黑衣人也顯然沒料到,他舊病突發後的第一反應不是自保,而是那個少年。他的劍刃猶豫了。

鐘闌趁此機會,狠狠刺出一劍。

兩人扭打在一起,互不讓步,一直到圍場邊緣。

噗通!

鐘闌神志混亂,一腳踩空,落入河道,順帶著把黑衣人也拖了下去!

湍急的水流無比危險,黑暗,窒息,兩人的形勢瞬間翻轉,幾乎本能地擁抱在一起,企圖用重量在水流間保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