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第2/3頁)

“那要看你能做到什麽程度。”蝶蠱道。

“說說看。”

“你沒有直面過渾沌,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存在。與他為敵……”蝶蠱深吸了一口氣,“若非我已飽嘗苦恨,怨煞蝕心,除此之外再無解脫之道,否則,我絕不敢如此做。”

“他不是一個修士、不是生靈的意志、不是你我這般思維相類的存在,他是……一個足以支撐起一方小世界運轉的道。”

“與渾沌為敵,不是與一個敵人為敵,而是與一個世界為敵。不是與一個世界的眾生為敵、不是與一個世界的死物為敵,而是與一個世界的道為敵,與生死的運轉為敵、與有無的存在為敵、與是非的概念為敵……那是無法對抗的存在。”

胥桓安靜地聽著,像一座冷白的玉像,沒有因蝶蠱的話產生絲毫動搖。

他此前的確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麽樣的敵人。

螳因無知而以臂擋車,人若有知,便會後退。

可這世上仍有兩種情況,是哪怕見證了那比浩日與螢火之間更大的差距之時也不肯後退的:過於厚重的情,或過於淡漠的情。

蝶蠱是前者,它的怨恨沒有邊際,胥桓是後者,他已經沒有在意的東西。

“但他仍有敵人。”胥桓說道。

世間眾生皆披著一層皮囊,哭和笑都可以演出來,嘴一閉秘密就藏在肚子裏,可他們在夢裏,卻沒得遮掩。蝶蠱知道很多隱秘,也知道表演和真實最細微的區別在哪裏。

它從胥桓的目中見證了他的決心,於是繼續說了下去。

渾沌之所以在此方世界中不顯偉力,那是因為此方世界之道對他處處壓制,他只能借著劫氣的運轉而行事。

但縱然受到如此壓制,他仍使得執掌此方天地之道的諸天神棘手不已。因為他雖受限制,其本質卻是此方世界的劫、是天地之道的缺,是能破滅天地的一道傷,像蠶食葉片的一只蟲,生來便克制這棵雄偉的大樹。

“渾沌的世界,就是渾沌的道之顯化。這不是可以通過蠻力而使之破滅的。如果想要從外破滅它,那就需要彌補此方天地之缺。”而這不是他們能夠做到的事情。

“我們所能做的,只有從內來破滅它。”

“我的本體一直在渾沌的小世界中。這是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

蝶蠱看著胥桓皺起的眉,諷笑了一聲:“你不信?”

這的確聽起來是難以置信的。看看渾沌在此方天地的行徑,他掀起大劫、玩弄眾生,因他而死的不可勝數,眾生的哀哭如遮天陰雲。他是災禍、是狂迷、是苦難,他的世界,怎麽可能是生機勃勃的呢?

蝶蠱徑自說了下去:“渾沌的世界中有一棵樹,那棵樹就是世界根基的顯化。弱小的生命是樹根的肥料,強大的生命在樹葉上汲取營養。每一個魂魄都在競爭,每一個魂魄都想要向上爬,爬到樹的上方,也做那享受肥料供養的存在。”

“現在他的道還不夠完善,還顯露出殘忍可怖的一面,可若等到這個世界完善之後,你只能看到萬類相竟的昂揚生機,而它殘虐的本質皆會被此掩蓋。”

“生命因競爭而蓬勃。”

“眾生會接受這個世界的,這符合他們心中無盡的欲望。”

“而這些眾生,永遠無法傷害這個世界。”

歸屬於一個世界中的眾生永遠無法傷害這個世界的道,他們本身就是道的一部分,就像一滴水永遠無法傷害海洋。

他起碼得是一團火,才能對海洋造成損傷。

“所以,”胥桓從沉思中擡眼,霜冷的睫下是一對孤寒的星,“要想讓他疼,就得進入他的世界,以他道中的缺陷,像他以此來損害此方天地一樣,去損害他的天地。”

蝶蠱確認道:“是。但我不知道他的缺陷在哪裏。”且不說它對道的理解遠未達到這樣的境界,它是被渾沌煉化出來的蠱王,每一寸都烙印上了渾沌的痕跡,它已深陷在渾沌的道中。活在水中的魚如何能夠點燃火?

胥桓卻笑了。

這是他在知曉真相後的第一個笑,像在霜雪冷色中落下一抹紅艷的血痕。驚心動魄。

“我知道。”他說。

……

“這個世界的道之缺在渾沌,渾沌之道的缺又在哪裏?”

……

那曾化身李泉的神明,不是已經給了他指引嗎?

他好像又被人看了個通透,走上又一個無法逃離的命運。

但至少這一次,這是他的所求。

“保守好你我的秘密,寧可看著我去死,也不要暴露我的存在,能做到嗎?”胥桓輕聲問道。

“你要做什麽?”蝶蠱問道。

“我要進入他的世界。”胥桓道。他緊緊盯著蝶蠱,它太放松了,輕而易舉說出渾沌的隱秘,混亂的神智也恢復得太過輕易。所以他不會對蝶蠱繼續說更多。蝶蠱有它的隱秘,可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