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第2/2頁)

攤主頓時收聲,恭恭敬敬地一禮,消失在原地。

世諸鬼修,以四方大鬼王為首,東方鬼王郗沉岸家裏偏有一道無底洞通往幽冥,不得不被女須轄制,替她跑腿搞定了另外兩個鬼王,唯獨剩下一個個性非同尋常的——這最後一個鬼王不愛蹲家,就喜歡四處瞎逛遊,連他自己手下都找不到他的行蹤,郗沉岸就更沒辦法了。

李泉把幽冥丟給了女須,出來的時候就順腳到了這最後一個鬼王真身所在。

化身攤主的鬼王沒用李泉多說,就麻溜地表明自己知道該幹嘛,只是請他在此等一個人——這家夥是太陰的部下。

太陰卡著這個時間來找他,不必開口,李泉也猜得到是為了什麽——還是他在幽冥中做的那些事。

他先開口道:“炎君已經說過我了。”

無憂天女的話卡在口中,目光幽幽地看著他。

李泉眨了一下眼睛。

“你既然對我想要說的話看得這麽準,那麽對別的事情看得是不是也這麽準?”無憂天女淡淡道。

李泉一聲吐息,不知是嘆是笑,目中因果點點散碎,透出其下深重的墨黑。

他看得清的是因果,看不清的是混亂,撥得動的是七情引,解不開的是人心結。

大劫越深,他能看到的就越少。天人五衰之災是混亂,怪異蠶食出因果上的空洞,他看不穿天人五衰會降臨在哪裏,也看不透怪異會去做什麽。

看不見,那些向他虔誠祈願的魂靈最終是能夠解脫,還是在苦海中越沉越深。

……祈敬神明……

小神使已經止住了哭泣,可神魂深處的哀聲還是一直傳到了他這裏。

白鴻叫她不必去祈問。因為在從最初哀苦怨憤的心境中擺脫出來後,她已想得明白。

“上神若有阻止天人五衰亂臨的辦法,大劫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可是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凡塵眾生焚香祈願,心中善惡一念都瞞不過其所禱告的神明。神使侍奉於神明,她的每一念都是透明的。

白鴻已經想得很通透,所以才會選擇瞞著丁芹。

她也曾恐懼惶惑地向神明祈願,也曾如琉璃般被照出心中每一念的演化。

亦如每一個受到了天人五衰的修士,最初總是懼怕的。

由懼生怨、由怨生恨。

只有真正經歷了天人五衰之後,才能夠明白,為何世間墮為怪異的修士如此之多。

自五衰降臨的那一刻起,劫氣對道心的影響就開始了。那混在世間的怪異之力,借天人五衰之機,以激蕩心緒為壤,在道心之上,生根發芽,不斷地誘導著他們看向另一個選擇。

憑什麽?憑什麽遭遇災患的是我?憑什麽那些修持不如我的修士可以活著?憑什麽那些做了更多惡事的邪修可以活著?憑什麽那些比我更愚妄的眾生可以活著?憑什麽我卻要死?既然世間已經沒有了規矩,那麽憑什麽我還得依道而修?

它在訴說著世有不公,訴說著世間限制。卻又展示了另一條更“公允”更“自由”的道路——能者上,弱者下。誰強大,誰便能活。這難道不是最公正、最自由的道路嗎?

呸!

白鴻輕輕笑了一下,她把丁芹哭濕的發從臉頰上撥下來,低低哄道:“沒什麽大不了的。眾生於輪回之中,遲早要經生死一遭。我已見過了許多人離去,這一次只是輪到我了而已。”

“我去尋延緩天人五衰的辦法,你回去、回去大青山中!李府有上神的余澤,你可以在那裏避劫……”丁芹緊緊抓著她的手,目光悲切地幾乎要讓她動搖。

白鴻深深地吐息,像一聲沒有底的長嘆:“不要去。延緩衰劫的辦法我也有,但我不需要。”

“為什麽?”

為什麽?

白鴻閉上眼,她不求避劫之法,也不求延緩衰劫,因為……

“因為,我會克制不住。”她說道。

生死大關,一世修為將毀,她也沒有那麽看得開。越求活,執念便越深重,終有一天,會壓過她的心,使她為了求活,做出種種不可挽回的事。一如這隋國當中諸多斬在她刃下的瘋癲修士,一如殺害親弟的吳山。

她已見過太多。

所以,幹脆不要去求。

天人五衰、生死輪回,只看做……又一次煉心。

……

茶攤上,李泉垂著眼,看著茶。半盞殘茶,一世因果,照出一個又一個在恐懼中努力堅守道心的魂靈。

……

“怪異根由在於心,若心不自動,渾沌也無可奈何。”

“你有讓眾生心不自動的法子嗎?”

“我沒有。”

“他們自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