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第4/5頁)

胥桓盯著這具屍身,手中白綾破碎成片,被風雪撕扯著凍進混著血水的泥汙裏。

偶師使、梁國的偶師使……誰是她的偶?!

……

在別初年將飛英的部分神魂重新塞回他屍身中時,渾沌籠罩在梁國上的迷霧再也無法徹底遮掩住一切。

梁王都中,李泉猛然站起身,但他剛邁出半步,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渾沌的力量已悄然而至。

“別急。”渾沌幽邃的聲音說道,“長陽,我看你落了這麽久的子,也該你來瞧瞧我的局了。”

李泉靜默地站在原地。渾沌並非親身而至,只是借自己在梁地的布置送來一點力量。此前他們的諸般對弈只是以子相對,此時才是雙方的試探真正碰到了一起。

“我給神庭和閔地找了點麻煩,太陰和炎君一時半會騰不出來工夫。”渾沌道。

李泉只是長陽的一具化身,他們還不至於因為感應到他與渾沌有了接觸就放下一切急忙趕來相助。當然,若渾沌想要毀去這具化身,乃至借此反傷長陽,則又不一樣了。

但渾沌還沒打算做到這個地步——李泉只是長陽的一具化身而已。

“你想要玄清教,”渾沌把李泉困在原地,“我可以把它給你。”

……

一道風垂落梁王宮中,那風冷得像寒潭最底部的不凍泉。

胥桓落在那座清冷的小院中。他已親眼看過了玄清教的真實模樣,親眼見證了那張白綾上的記載為實,知道了這個所謂玄清教主不過是個傀偶,知道了他這一生,是多麽的可笑。

他蒼白的嘴角還沾著未曾擦去的血汙,空寂的眼睛看向院中的井,還有井旁的石碑。

他來到了這裏。

但這裏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胥有容站在井旁,像一株枯木一樣。她瘦了許多,但看上去還被照顧得不錯,折磨她的不是外物條件,而是她自己的心。

她的眼睛也是木的,可是在看到胥桓後,突然亮得驚人。

那是一種等待了許久的、興奮的亮光,好像她正在期待即將發生的事情,期待到幾乎無法忍耐。那是一種可怕的、瘋狂的亮光。

胥有容提著一只壺,把手懸在井口上方。她裂開嘴,像是想要笑一下,卻又被過度的激動與刻骨的仇恨給弄得扭曲。

“胥桓。”她用發亮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細瘦的手臂顫抖著,“這是你母親的墓,是嗎?她就死在這口井裏,是嗎?”

胥桓看著她,沒有問她為什麽會知道,也沒有問她為什麽能夠來到這裏。既然玄清教不是他的玄清教,那麽梁王宮大概也不是他的梁王宮。

他盯著那懸在井口上的壺,他從那壺中感受到了汙穢的濁臭氣。

“阿慈。”胥桓說道,“把東西放下。”

胥有容看著他,瘋狂發亮的眼睛裏突然透出一點清醒的悲傷。

“我會放下的。”她說道,“但你會為此付出什麽代價呢?你有多在意她?願意為此割開自己的喉嚨嗎?你願意為此廢掉自己的修為嗎?你願意為此斬斷自己的手臂嗎?你願意為此淌血嗎?做你願意做的事吧,做到我願意為此放下這只壺。我可以保證,最多只到你死去,假使你死去,我絕不會把壺丟下去。我也並不喜歡侮辱一個死者的墳墓。”

胥桓盯著她,空寂的眼中越來越冷。

“阿慈,把東西放下。”他再次說道。

胥有容美麗的面容扭曲起來,她咬著牙,手指漸漸松開:“看來你也沒那麽在乎她。”

寒似九泉中的風吹過,胥有容只覺得連骨髓都要凍起來了,胥桓在她還沒有看清時就已經靠近了過來,他冰冷的手指像鐵一樣鉗住她的脖子,那盛著穢物的壺被遠遠送離井口,一滴也沒有灑落。

胥有容看清了這一切,眼裏的那些清明突然消失了,她抓著胥桓的手腕,用力到指甲幾乎都要劈裂,卻沒辦法在那冰白的手臂上留下絲毫傷痕。

她之前在梁王宮中所有的鬧騰發泄都是偽裝的,她知道怎麽做才更能讓人放下心。可她仍然什麽都做不了,她只是個普通人。

當那人告訴她怎樣才能報仇時,她立刻就意識到了這只是個利用她的陷阱。

但那又如何呢?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可她沒能抓住,她連一點痛苦都沒法帶給他!那鉗住她脖子的手臂越來越緊,她眼睛裏卻沒有生出懼怕,只有深淵似的苦痛與瘋狂恨意死死盯著他。

他們距離很近,近到她在夜色裏終於看清了胥桓的樣子。她看見他嘴唇上的血跡,看見他頭發裏夾雜著的白色,看見他的眼睛。

她突然不掙紮了,她艱難地翹起了嘴角。

他也瘋了。一個瘋子,在這世上是活不了多久的。

胥桓暗沉的眼睛盯著她,像是她的掙紮從來沒有影響。他手上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