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第2/6頁)

這男子打扮不俗,並非護衛之類的角色,最特別的還是他身上穿的衣服,潔白柔軟,好似天上的輕雲,所過之處留下淡而和的清香。他的出身似乎在涉州城內很不錯,許多人都認得他,小二已經滿臉堆笑地湊了上去,其他人的目光也難免被吸引過於瞧上一眼。

漓池也轉過去看了一眼,不過他的目光並非落在那個人身上,更多的是在注意他身上的衣服。常安渡覺察到了,說道:“城裏最近時興起來紙衣,好些高門大戶的人家都開始以穿紙衣為榮。”

他在來到涉州城後,不想坐吃山空,試圖找過能賺錢的路子,中途也注意過了一陣紙衣。人們因為它潔白清雅的特性而贊嘆喜愛它,可要想使紙衣呈現這種美麗的狀態並不容易,需要反復蒸煮搗爛不說,還要用到胡桃和乳香來煮它,有時還要摻上蠶絲,最後成型的紙張才不會發黃易碎,在呈現出潔白如雲、柔軟輕盈的特性同時還兼具保暖。

且不說這期間所費的人工,胡桃和乳香就已經是十分難得昂貴的香料了,經過這麽一番操作下來,這種瞧著清廉簡潔的紙衣,成本已經不比上好的棉布乃至絲衣便宜了。以常安渡現在的資本,可沒能力摻和到這門生意裏,故而他了解一番後就放棄了。

貧賤畏寒穿樹皮,朱門清高贊紙衣。

漓池已淡漠收回了目光,嘴角似含譏誚。

湯面要現煮才不會糊塗塗成一片,店裏的客人都在等待,那個穿紙衣的男子最後進的店,卻是最先提著食盒出去的。其他客人們並沒有流露出不滿,好像這一切都理所當然,但閑聊時難免就用上了最新鮮的話題。

私語竊竊。

“……現在他們焦家倒是風光起來了。”

“怎麽回事?”

“還不是因為那個傳言。”

“什麽傳言?”

“你不知道?就是國主那個……”

漓池持著一杯茶慢慢飲著,人們談論的是最近才興盛起來的一個傳言,但這傳言的底子其實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了影子,只不過那時被抑制下去了,現在卻火星迸進油裏似的炸了起來。

傳言的內容簡單,卻足夠驚心——梁國國主胥昌,聯合羅教弑父登位。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二十三年前,梁國老國主病逝,如今的國主胥昌登位。胥昌是老國主的嫡長子,也是早就被定下的繼承人。正常來說,他只要等到老國王去世,自然就可以成為梁國的新國主,又有什麽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弑父這種事情呢?

可是有些舊事如今雖然沒有人提起了,但梁國老人還是記得的。上一任梁國老國主早年的時候,確實是定下了嫡長的胥昌為繼承人,然而,三十多年前老國主獲得了一個名叫塗窈的妃子,這個妃子據說容色姝麗,非人間能有,老國主對她十分寵愛。塗窈在二十九年前誕下一子,慧敏秀麗,老國主對他喜愛非常,欲改立幼子為儲。

當時的胥昌早已成年,國主夫人背後也有勢力。老國主態度堅決,雙方拉鋸,這件事在當年引起的風波並不小,許多人家都知道。

當年的拉鋸還沒有出現結果,胥昌與國主夫人卻已經逐漸呈現頹勢,雖然改立儲君的旨意還沒能寫下,但人人都能看出來結果,胥昌與國主夫人只是困獸猶鬥而已。

可在這個档口,老國主卻突然暴斃,胥昌的地位原本岌岌可危,但此時名義上還是梁國的儲君,他繼位成為了新的梁國國主,為這一場相爭落下了帷幕。

至於那個據說顏色非人間所有的妃子……

……

梁都,深宮碧瓦。

都極披著一身鑲邊繡金的厚鬥篷,頭發用絲絳散散系在腦後,霜降風寒,掠下鬢邊一縷烏發,垂在他白玉似的臉旁,襯得臉愈透白,唇愈淺淡,好像是個血薄體寒的病人,可他一身氣勢又生生將病弱之感給壓下去了,於是便不再顯得虛弱,反而成了透骨的寒涼,好像這個人連呼吸都是冷的。他越寒涼得不似活人,就越顯出驚心動魄的美,那是他繼承自母親的好容色。

但他這樣的顏色,還是及不上他娘親的。一笑百花盛,顰眉雲斷腸,那是人間不能有的絕色。

在都極的記憶裏,娘親是常常笑的,他不懂什麽美人寵妃,也不覺得什麽絕艷傾城,他只知道那是很溫柔的、會抱著他、給他親手做好吃的桂花糕的娘親。後來他才知曉,娘親只是對著他才常常笑。可他還沒弄明白娘親為什麽哀愁,世界就變了。

父親死了,他們說梁王的寵妃因為哀慟過甚而隨之殉情了。

都極站在一個冷清的院子裏,手上提著一壺酒,那普普通通的白瓷壺被他拎在手上,竟似美玉雕成的一樣。院子中一口井前,井旁雜草叢生,井口寬不過十二寸。太窄了,窄的人站在裏面幾乎沒有移動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