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5頁)

男人哽了一下,說道:“我們這是要賣錢的!”

這話說得底氣不太足,本來就瞎,這一下就算不啞,以後說話肯定也會含糊。更何況,咬了舌頭雖然不一定會死,但治傷也要不少錢呢!而且現在血呼啦這模樣……誰樂意瞧啊!

仰蒼卻只是從袖中掏出一小塊碎銀來,比剛才要買小盲女那人給的錢還要大上些許。

男人趕忙接過,顛了顛重量後,用牙一咬,像怕仰蒼反悔一樣把小盲女推過去,轉身就走。

仰蒼就這麽帶走了小盲女。

“咬舌是很難自盡的。”他牽著小盲女走,步子很慢,很體貼一個眼盲之人的速度。按照這個速度來看,可能他們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時都走不出這條花街。

可是好像沒走出幾步,花街上的脂粉味就已經不見了。目盲的人,往往其他感官都是十分敏銳的。不只是脂粉味淡了,就連花街裏逐漸熱鬧起來的人聲也遠去了,周圍的風開始變涼,說明太陽已經越落越低,可風裏的氣息……那種涼意,是山林中植物的涼意,清新的、安靜的。

小盲女有些茫然,她這是到了哪裏?可是她突然又覺察到一件事,隨著那個買下她的人說完那句話,她的舌頭不疼了。

咬舌自盡並不一定能死成,但這真的是很疼的一件事。她下了那樣大的決心咬下去,可是只咬到了一半就沒了力氣,真的太疼了,她那時仍然想死,可她的肌肉卻已經不再聽她使喚,只是疼得止不住地發抖,疼得她都沒太注意到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她小心翼翼地舔了舔舌頭,被她咬出來的猙獰傷口已經不見了,如果不是口中留下濃重的血腥味,她簡直要以為那是幻覺了。

“漱一漱口?”他們停下了,一杯水遞到她手邊。

她聽話地接過,漱去口中腥鹹的血氣。雖然看不見,但她卻覺得身邊這個人給她一種安心的感覺。

“不要輕易去死。”這是仰蒼對她說的第三句話。

然後,她感覺到一只手覆蓋到她的眼睛上,她下意識閉上了眼,但卻……看見了一盞燈。

不,那不是看見,那是感覺到。她感覺到了一盞燈,感覺到了那個一只手捧著燈,另一只手覆在她眼睛上的身影,感覺到了周圍的山林,感覺到了……那燈焰的光明與溫暖。

“要不要跟我學?”

她暗灰色的眼睛裏倒映出一盞澄明的燈焰,照破了暗沉的死氣。她拼命點著頭。

那人好像溫和地笑了一下:“我叫仰蒼,你叫什麽名字?”

“昌蒲。”

……

畫面如水波一樣散去,昌蒲的聲音又逐漸近了。

“……是我的師父。”

丁芹眨了一下眼睛,視野回到了正常狀態,絲毫看不出來她剛剛才看過一段因果舊事。

“你們走散了?”白鴻問道。

昌蒲搖了搖頭:“我要找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消息。”

“他已經……死去了。”

……

仰蒼的死是很多因素促成的結果,比如他一定要去做的那件事、比如他偶然得知的那個消息、比如他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性格。

但他死在這裏最直接的原因,是有人背叛了他。

那是一個他從未想過的人。

這世上有一個奇怪的道理,那就是曾經幫助過你的人比你曾經幫助過的人更容易幫助你。

仰蒼並沒有聽說過這個道理,但他卻有足夠的經歷和智慧,讓他明白世事的確大多數時候都是如此運轉的。而他所要做的那件事與他得到的那個消息,都不是修為平平的人所能參與的。那是連他都會身陷險境的事情,如果他又將此事托付給修為不如他的人,那麽與害人又有什麽分別呢?

故此,仰蒼將那個消息托付給的人,是他的師父。

那個人教他修行、帶他入門,指引他點燃一盞心焰,告訴他明燈教的傳承……

他怎麽會想得到,有一天,師父的心焰會熄滅呢?怎麽會想得到,師父會掩蓋了他所托付的消息,並反過來要他性命呢?

明燈教實在是太過松散的一個教派,沒有所謂的教主或供奉的神明,也沒有共同商議決策的頂層修士。每一個明燈教中人都各自分散在世間不同的地方,過著自己的生活,沒有固定的聯絡方式,除非相遇之後見到對方的一盞心焰,才能認出互相同屬明燈教中傳人。或有三兩師徒好友之間會有固定聯系,但這種聯系也僅限於一個小圈子。

這使得明燈教更類似於一種廣傳的修行法,而並非某一個勢力。

這固然有其好處,明燈教的教眾遍布各地,但卻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已經成為了一股很龐大的力量。

但如果這力量沒有那麽分散、如果明燈教的教眾之間能夠互通信息,仰蒼或許就不會落入今天這個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