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願望與欲求,有什麽分別呢?

夜漏滴盡,宵禁結束。

天已經亮了,柳葉桃熄滅了最後一盞燈,盯著燈芯上的一縷青煙發呆。她還是很困、很累,但是卻並不想睡,也睡不著。

昨天晚上那九盞燈直到後半夜才點起,柳穿魚應該已經知道了,她今天一定會回來的。

這讓柳葉桃生出畏懼與焦慮來,但同時又有些喜悅。

柳穿魚已經有兩天沒回來了,她上次離開的時候,足足過了七天才回來,回來只待了兩天就又走了。她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回來的時間卻越來越短。會不會有一天,她離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會不會拋下她獨自一人?

比起柳穿魚生氣時的可怕模樣,柳葉桃更害怕這個。

她從出生起就被拋棄,從記事起就在顛沛流離,但那時有師父、有姐姐,哪怕沒有固定的居所又有什麽關系呢?她並不需要一棟房子才能感到安心,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她想要的並不多,哪怕就是像以前那樣四處賣藝居無定所,只要師父和姐姐都在就好。可願望之所以被稱之為願望,就是因為沒有達成。她沒有辦法回到過去,可也不想再失去更多了。

師父已經不在了,她只剩下姐姐了。

燈芯上的一縷青煙很快就散了,柳葉桃嘴唇抿得緊緊的,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顫動的陰影。她受不了再失去姐姐了。

她理了理一宿過後有些淩亂的衣衫和頭發,走出屋找到丁芹和白鴻。

“你們、你們能不能不要告訴姐姐我請你們來是幹嘛的?”她請求道,“我就說你們是我的朋友,暫時在這裏借住幾天。”

丁芹和白鴻都應了下來。

沒過多久,柳穿魚就回來了,看時間,她應該是宵禁剛結束就開始往這邊趕。

就像丁芹在因果中見到的那樣,柳穿魚是個相貌很不起眼的人,眉目寡淡,沒有任何能讓人記憶深刻的點,她若是願意笑一笑,或許還能為這張平平無奇的臉增加點光彩,可她的嘴角生來就是向下的,眉宇間皺出刻痕,顯出不近人情的嚴肅,而人一旦嚴肅起來,就不可親了。

柳穿魚走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丁芹和白鴻,她徑直走向柳葉桃的屋子。

柳葉桃聽見聲音,她推開門,就看見走過來的柳穿魚:“姐……”

“昨天晚上為什麽沒點燈?”柳穿魚打斷她,聲音又冷又冰。

柳葉桃眼底的那點喜悅霎時就散了,她咬著嘴唇,道:“我、我有點燈的,就是昨天下午太困了,就、就不小心睡著了,等我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柳穿魚的聲音更冰了,聲音裏的怒氣讓人害怕:“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無論發生什麽,只要天黑了,就必須要點燈?”

柳葉桃畏怯地看著她:“有,但我……”

“你既然感覺到很困,又已經到了下午,為什麽不先點起燈再睡?”柳穿魚一句緊跟著一句逼問道。

“我、我……”柳葉桃被逼問得慌亂不堪。

正在這時,丁芹和白鴻推開旁邊的屋門走了出來。

柳穿魚霎時轉身面對她們,緊繃道:“你們是什麽人?”

“她們是我的朋友,暫時在這裏借住幾天。”柳葉桃慌忙解釋道。

柳穿魚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理她,又轉回來緊緊盯著丁芹和白鴻:“我沒見過你們。”

“也許是因為我們認識的那幾天裏,你正好不在。”丁芹平和地解釋道,像是沒感受到柳穿魚的警惕與敵意一樣。

白鴻沒有說話,她的肩上停著鶌鶋的魂魄,而柳穿魚對此毫無所覺。柳穿魚身上只有一點粗淺的修行痕跡,她連第一縷法力都還沒有修出來,還停留在最開始的調心階段。這與鶌鶋的話對應得上,她的確是才開始修行沒多久,甚至連陰魂都無法覺察。

她對柳葉桃的態度,簡直像是對待仇人。剛剛她扭頭看柳葉桃的那一眼,眼神裏不見任何溫情,只有疑慮、厭惡、恐懼,可似乎還有一點愧疚。

丁芹手指輕輕勾動,空中蕩開無形的波紋。柳穿魚的怒、柳葉桃的懼,還有鶌鶋的怨,霎時隨之一動,像落在水中的三塊石,激起一圈圈漣漪,又互相交融在一起,蕩開奇異的頻率。

在將三個魂靈裹如密繭的因果線中,有一段共同連接著三方的因果隨之一顫。

丁芹霎時捕捉到了這段因果,目光落入其中。

……

烏頭山上——人們是這樣稱呼那座山的,因為這座山山勢險峻,多有裸露的黑色巖石,在山頂的地方,甚至少有泥土不生草木,只有大塊烏黑的山石,所以被稱作烏頭山。

因為貧瘠險惡,所以山中少有人來,因為少有人來,所以成了鶌鶋隱匿的好地方。

至於柳葉桃和柳穿魚為什麽會來到烏頭山中,那是一個巧合。那時候們的師父已經病逝了,只剩下兩個姑娘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