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3/5頁)

白鴻讓這小家夥逗笑了:“你倒是看得開。”

“我不管這些事。”她說道,指尖微揚,一枚鶴羽從袖中飄出,落到鶌鶋面前,“但我之前給過那小姑娘一枚鶴羽,對你難免不公平。我是不能問人家再要回來的,所以也給你一枚好了。”

白鴻說得平平淡淡,但這一枚鶴羽落到鶌鶋身上,它模糊不清的魂體霎時就清晰了起來,根根羽毛分明,爪尖閃著寒光,潔白的鶴羽隱在它頭頂的白羽裏,屬於白鴻的磅礴氣勢一發即收。

魂體在世間行走的危險並不比活著的生靈少,更何況鶌鶋還是異獸的魂魄。有了這枚鶴羽,它再不必像以前那般擔心了。

鶌鶋又驚又喜,聲音明亮地叫了幾聲。它在空中轉著飛了一圈,又重新落回到樹上,頗不好意思地對白鴻叫了幾聲。

它雖然在剛死的時候迷茫得很,但現在已經跟了柳穿魚和柳葉桃許久,還是看到了許多東西的。比如,它看到了柳穿魚最近都去了哪裏,兩人之間古怪的關系。

白鴻一怔,笑罵道:“小家夥,還藏了什麽沒說的?”

她不是為了從鶌鶋口中套話才給它鶴羽的,不過是有點……物傷其類罷了,所以也真沒料到,這小家夥還藏了話。

“屈居屈居屈居!”鶌鶋撲騰著翅膀,尖嘴指向宅院內。

在點起那九盞燈的時候,它就沒有辦法靠近柳葉桃。那九盞燈的光亮就像一個堅韌的泡泡,所以它才只能去跟著柳穿魚。雖然柳穿魚看上去更可疑,可它對柳葉桃幾乎沒有多少觀察的機會,直到今晚感覺到柳葉桃的氣息變化,才飛回來想要趁機多瞧瞧她身上有沒有什麽問題。

白鴻分辨著它鳴叫聲中的含義,目光落到院內,微微眯起了眼。

柳葉桃怯生生地坐在床上,眼睛裏滿是對未知的恐懼和不安,那盞由丁芹點起的一小盞燈照亮了她的臉,在暗夜中破開一處溫暖明亮的空間。

九盞燈都熄著。

……

破廟中,漓池閉目、仰蒼靜默,在寂靜而黑邃的夜裏,唯有一盞孤燈相照。

此前離開廟中的陰魂們,又陸陸續續地回到了廟中。他們離開的時候兩手空空,但在回來的時候,每一個的手中都捧著一盞燈火,那光芒溫暖而明亮。

他們的燈火後面,都吸引這或一或二的孤魂野鬼。這些孤魂襤褸而破碎,維持著淒慘可怖的死狀,但在這燈光的照耀下,鬼身上載滿的苦難痕跡竟有了愈合的跡象。

這座廟裏原本只有一小盞燈,燈火越明亮,柱子、桌台等等拖出的陰影就越深重。

一個陰魂回來,就帶回一盞燈來,廟內的燈火越來越多,陰影就越來越少。這裏的鬼魂越來越多,廟內卻越來越溫暖明亮。

那些無家可歸的鬼魂們在這光芒的照耀下,空茫而悲苦的目中逐漸有了光,那些殘破的肢體也慢慢恢復了生前的模樣,讓他們成為一個個體面的、有尊嚴的生靈。

然後,這些陰魂們,又一個個將這些恢復了神智清明的孤魂引到後方,教導他們如何點起一盞明燈,就像仰蒼曾經教導自己一樣。從此以後,這裏便是他們的棲身之所。

憑借著這一盞溫暖的明燈,哪怕再也得不到他人溫善的供養,他們也不會重新墮入迷茫悲苦之境,因為他們已經可以自己照亮自己。

這滿室的燈火或明或暗,除了沒有實體、燈焰空燃外,看起來都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沒有法力的波動、沒有香火的味道,因為這些燈焰的燃料,是最純粹、最悲憫的一絲心念,心念不盡、燈火不熄,而這心念所燃起來的燈火,又最能催動心生出同樣溫暖光明的心念。

若不是親眼所見,這世上又有多少人會相信,這樣平平無奇的燈火,就能夠救度深陷苦厄之中的孤魂呢?

仰蒼目中倒映點點燈盞,如暗夜中的點點螢火,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明燈教。你見到這些燈盞,便認為這些捧燈者都是可信的了嗎?”

仰蒼目光霎時重新凝回漓池身上,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那雙眼幽深如不可見底的潭,落在人身上,就像從頭頂澆下一壺冷泉。

聚在廟內的的鬼魂都有意無意地看了過來,目光裏透出不快。但漓池只是安然而坐。

仰蒼沒有回應他的話,反而道:“你對我似乎很了解,可我對你卻幾乎什麽都不知曉。”

他心中有著很深重的執念,若非如此,又怎麽會化身鬼類不入輪回呢?為了這個執念,他願意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可能在此一等就是二十三年,可也正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所等待的究竟是什麽,才會不得不謹慎至此。一步步的試探、觀察、追問,卻仍不敢確定。

他已經再經不得一次錯誤的後果了,上一次令他身死,這一次,或許就會令他滿腔所執盡數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