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4/9頁)

丁芹同樣這麽認為,柳葉桃並沒有說謊。可一個正常人,是不會突然被幾盞普通的燈火嚇成這個樣子的。她和白鴻都看過了,柳葉桃只是個普通人,身上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至於她能覺察的日夜交替這一點,或許只是神識比較敏銳。

凡人不修神識,但不代表沒有神識。有的人天生敏銳,在自身尚未能意識到的時候,深層的神識便已經覺察到一些常人難以注意的細微之處了。空氣的變化、色彩的過渡、音樂的差別……這些最細微的的變化,在人愚鈍粗疏的表層意識還沒有認知到的時候,他們深層的神識就已經捕捉到了這些信息,並將之與過往的經驗整合成了一種朦朧的感覺,反饋給表層的意識,讓他們感覺到某種結果。

而這種基於五感的捕捉也只是神識認知當中最基礎的部分,這已經足以讓柳葉桃感覺到日夜的交替了。在此之上更純澈細微的感知,則是對靈氣變化的感知。

便如同對天地間陰陽之氣變化的感知,有修行的人哪怕待在暗無天日的石窟中,也可以通過天地間的陰陽之氣變化從而分辨出四時八節。這種感知若是尋到粗疏層次,便可以凡人偶爾會遇到的兇煞之氣來舉例。在戰場上殺過許多人的士兵,又或是狩獵血食的虎豹狼獅,普通人在面對這些身上沾染了許多兇煞血氣的存在時,往往便會感受到畏懼。

除此之外,還有更深入一層的感知——因果命理。有關系極為親密的兩人,其中一人出事,另一人便會心慌意亂,這便是相應之例。因果命理縱使修行人也少有能看得通透的,普通人哪怕只能感覺到一點粗疏的因果,也是很好的了。

事實上,個人因果命理與自己牽絆最深,也是自己最有感應。就像系在手腕上的細絲,別人去找還費眼力,而自己只要感覺哪裏被牽扯到了,自然也就知道細絲牽在哪裏、引向何方了。

然而,世人多愚妄,常被貪嗔蒙眼,欲望熾盛之時,縱使神識靈性警告不休,也往往會將之忽視,堅持自身所行,等到惡果現前的時候再去後悔,已經晚矣。

柳葉桃本身就是個極為敏銳的姑娘,她會如此害怕那九盞燈,是不是因為感知到了什麽?

而要求她一定要點起這九盞燈的柳穿魚,又是為了什麽?

還有那個明燈教……丁芹仔細思索著,她確實從未聽聞過這樣一個名字。可憑借著九盞再普通不過的燈火,就能夠讓一個普通人知曉燈光照耀之處發生了什麽,這種手段實在是奇詭非凡。

從昨天來到這座宅院之後,一直到現在,除了柳葉桃自己的莫名恐懼,她和白鴻都沒有看出任何問題。

如果柳葉桃能夠鼓起勇氣再拒絕她姐姐一次,或者同意在夜間熄滅燈盞看一看的話,或許能夠從變化中找出些線索來。只是,柳葉桃雖然生著那樣一張極有獨到氣勢的臉,她的性格卻似乎太過畏怯綿軟了一些。

丁芹想得入神,不覺額上神印突然波動起來,眼前似乎突然升起了縹緲薄淡的白霧,像林間日出之時,將散未散、清涼柔軟的山嵐,她從其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清冽純澈,像回到了那個似乎永遠安寧清凈的山中老宅裏。

“上神?”

她並沒有見到漓池,但已經感覺有一道熟悉如日光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白霧輕柔地波動了一下,她忽然看見了柳葉桃。她正疲倦地歪在床榻上,哪怕已經陷入了睡夢,但眉頭還是結起的。

“世間因果,皆因七情妄動而生。”神明的意志在霧中出現,“你如今已經看過了許多七情,便也可以嘗試看一看因果了。”

丁芹目中封印忽然一動,那是世間最厲害的工匠也設計不出的巧妙結構,舊的結構在幾乎不可達成的角度旋轉交錯,線條轉變成了新的符文。自內向外,封印層層變換、層層解開卻又重新閉鎖,直到最外一層轉動變換之後,卻沒有閉合。

丁芹再看向柳葉桃,她所見的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她看到了太過濃稠的霧,像一場太過厚重的雪,將一切都蓋成茫茫大白。

有什麽在輕柔地牽引著她的目光,像先生握著孩童的手引她寫字,於是她的目光穿過了那過於厚重的濃霧,她終於分辨出來,那並不是濃稠的霧氣,也不是厚重的大雪,而是一根根細密的絲線,從有始以來,誕生、積累、牽扯,終於在這世間,形成了這一片濃厚的白。

“因果……”她喃喃道。

她的目光追逐著柳葉桃身上的因果線看去,不由落到了其中一根絲弦之上,捕捉到一個舊日的畫面。

吵鬧、繁華的街道,遊人如織燈如晝,纏著頭巾的男人在吹笛,笛聲風情奇異古怪,卻並不難聽,而是別有一番味道。男人面前擺放著一個打開蓋子的圓竹筐,筐中探出蛇的頭顱與上半身,搖晃著身體追逐著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