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2/4頁)

“可是吳侯那麽厲害!他怎麽會沒有辦……”大鑼急了。

在這個即將長成少年的孩子眼中,吳侯能夠庇護一方如此繁榮,已經是頂頂厲害的修士了!年輕人的愛憎總是如此鮮明,他甚至不需要了解更多,就已經開始崇慕吳侯了。

漓池看著他,那目光讓這個年輕人漸漸平靜下來,他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了一面過於明亮的鏡子前,那目光不止照澈了他的模樣、他的感受、他的心思,還有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心裏最深、最細微的每一個念頭。

那種透徹讓他突然生出羞慚來,可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為什麽會羞慚。

而他身上所纏裹的因果,卻記錄了所有他已經遺忘,卻曾經真實發生的事情。

他本當死去,然後重入輪回。但這裏的一群不知該說是膽大包天還是無知無畏的孤魂野鬼,半是為了自己半是為了償恩,在他們此生短暫的命數將要結束之時,伸手對他們拉了一把。而畏死求生正是生靈的本能,心念同樣是一種力量,在有應公們與兩個孩子求生的力量下,於這個因果命理已亂的世界裏,竟被他們真的成功改易了命數。

而老漢同樣有著對兩個兒女強烈的祈願,他在祈願中代大鑼小鼓所積累的福德,為他們續接上了新的命數。哪怕那命數細弱可危,但的的確確已經開始運轉了下去。亦如斷線重接新線,便留下了一團醜陋的疙瘩,可若是要強行將這已經續接上的命數剪斷再重新接回原來的命數,反而又會再結上一團疙瘩。

所以不如就讓他們繼續這樣走下去。而這模糊不清的命數最終會走向何方,卻不是任何其他人能夠改易的,也不是任何其他人應該改易的。

“因為……”漓池靜靜說道,“因果唯人自種,禍福唯人自受。”

亦如吳侯,亦如大鑼和小鼓。

雖然世間因果已亂,但有能力塗改畫布的人更不應該輕易落筆。

小鼓拉住了還想再問些什麽的大鑼,天生的敏銳讓她從漓池的回答中覺察到了某種極莊嚴的東西,不可改易、不會動搖。

“謝謝您。”她低聲說道。

她生來便常在病中,無論是否甘願,生死都成了她早已思考過無數次,並逐漸變得坦然的問題。

但有的人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坦然的。老漢臉上皺紋深深,對漓池祈問道:“您看,這兩個孩子該怎麽辦呢?”

“你不是已經使他們的性命被保下來了嗎?繼續照做就行了。”漓池說道,他伸出手指,對著小鼓的額頭一點,“這算作你們載我一程的車資。”

說罷,他便站起身,對之前說要給他當牛做馬的那個有應公招了下手,道:“幫我帶個路。”

那個有應公驚得張大了嘴巴。

“怎麽?不樂意?”漓池已經擡腳走向廟外。

“樂意樂意!”他拼命點頭,跟著漓池就飄出了廟門。

廟內,小鼓怔怔地按著額頭,道:“我、我不冷了……”

她再感覺不到周圍鬼類聚集的那種陰寒,蒼白的嘴唇上逐漸泛起血色。

大鑼摸了摸她的手心,是暖熱的,不由驚喜道:“你好了?!”

小鼓說道:“我們是不是以後也不用去敦西城了?”

每次往返於兩城之間都是一場冒險,這條道已經比他們第一次走時要危險了不知多少倍,這一次就險些出了問題,下一次也許就沒這麽幸運了。

老漢摩挲著手中的雕刻刀,沉吟半晌後,道:“還是去找吳侯也看看。”

雖然李泉先生說了吳侯救不了命,但他總得試一試才甘心。萬一吳侯有法子呢?至於這門手藝……他還是不太想讓大鑼和小鼓沾上,活人與死人打交道,怎麽像話呢?他自己就算了,可是兩個孩子,尤其是小鼓,最好離這些越遠越好。

大鑼卻看著台上的那些木像,跟他說道:“爹,我想跟你學刻這個!”

老漢一下皺起眉:“別瞎胡鬧!”

廟裏的有應公們不滿地看過來,卻什麽都沒有做。

大鑼堅持道:“我和小鼓的命是這麽保下來的,我學這個,小鼓以後就不用再怕了!”

老漢瞪著他。這說法是那位李泉先生給出來的,但李泉只是他們路上偶遇的,怎麽能人家說什麽就信什麽?雖然感念對方的幫助,但心裏也要留幾分警醒,萬一他是個別有所圖的修行者呢?這樣的事情在梁國還少見了嗎?又萬一他知道的並不全面呢?萬一這個會對兩個孩子有不好的影響呢?

這門手藝是跟鬼學來的,做的是鬼的生意,又險些招得這些鬼影響他兒女的未來。他怎麽能不憂心?怎麽能不害怕那萬一呢?

如果李泉先生說得對,那他自己來繼續做這門生意就好了,他可以給這些孤魂野鬼刻更多的像,可以把兩個孩子的份都給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