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5頁)

但這樣自在安寧的碧帶之下,又吞沒了多少白骨呢?

漓池擡起手,像是在彈撥著弦一樣,在空中一拂。

山間俄而生幻。

……

吹吹打打的聲音飄忽響起,山間忽然出現了一隊行人。

他們吹的是喜樂,臉卻是木然的。

河水滋養了土地,河神庇護了沿岸。

受神庇護,風調雨順;惹神厭怒,洪旱反復。

九曲河沿岸的村落裏,老人如此念叨著,孩童如此傳唱著。

所有人都知道,要讓河神喜悅,日子才是好過的。雨水會豐沛、土地會被滋養得肥沃、田產會豐收。

於是人們在岸邊建立了河神廟,人們在廟中點燃香火、供奉祭品。

河神不要發怒,我們為您設供做祭,河神請喜悅吧,我們為您娶親。

送嫁的隊伍在路上綿延,轎子裏擡著身著嫁衣的姑娘與兩個年紀不超過七歲的孩童,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九曲河沿岸有著十來個村落,今年輪到的是丁家村。

河神的使者早在通知時就帶著人住進了村裏,將新嫁娘與兩個孩童接到同一間房子裏牢牢看守。

過去是不必這樣的,在通知後會讓他們與家人再好好待上幾天。可是前幾年祭河神的時候,有人逃了。

愚蠢、愚蠢!誰不心疼自家孩子?

可是如果河神發怒,死得又何止三個人?

“河神夫人是去給河神老爺做夫人的,金童玉女跟著一起去,是去河神老爺那享福的。”河神的使者站在門口說道。

人們看向他的目光憤恨又畏懼,敬畏又祈求。河神的使者早已習慣,他每一年都在不同的村落說著相同的話。

人們信也好,不信也好,事情都不會有什麽區別。不過,如果信了,他們心裏會好受一點。

這次的新嫁娘很安靜,兩個孩子懵懵懂懂,似乎是被她安撫住了,也沒有哭鬧。

為此,他樂意給他們好點的待遇,同時吩咐看守的人加強警惕。

他從不會與河神夫人與兩個孩童多見面,也不會投入感情。那是沒有必要的,只會徒增煩惱。

祭河神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河神的使者捧著一件鮮紅的嫁衣。一旁的人打開門上的鐵鎖,然後敲了敲門,好像他們是在拜訪一位重要的客人,而不是被鎖在屋子裏的囚徒。

片刻之後,房間內傳來腳步聲,有人將房門打開了。

河神的使者仍垂著眼睛,他在看見門檻內停著的粗布裙子下擺後,姿態恭敬地說道:“吉日已到,請河神夫人換衣。”

但這恭敬只是表象而已,表象之下,是幾乎沒有遮掩的不容拒絕。

在房門外站著的,除了河神的使者,還有幾個健壯的婦人。

在房內的姑娘接過了嫁衣後,她們也一個個走進了房間。這些婦人是來給河神夫人梳洗打扮的,服侍或強迫,安撫或監督……隨便怎麽稱呼她們的任務都行,那本來就沒什麽兩樣。唯一或許值得一提的是,她們都來自沿岸的其他村落。

她們都不認識這位河神夫人,也都明白祭河神的必要。

等到房間的門被關上後,河神的使者才重新擡起頭。

他樂意給予河神夫人與金童玉女們恭敬,但他不樂去看他們的臉。

沒有必要。他不會去記住的。因為太多了,每一年,都會有。

那些臉上的神情,不必看也可以知道。

因為他們總是在哭泣,又或者是謾罵。有的人會向他跪下抓住他的腿哭嚎著哀求,有的人會拼命地掙紮想要逃跑……人們在最後一次求生的機會面前,總是顯得格外瘋狂。

但無論她們怎麽做,最後都是會被拖進去,換上衣服、擦上脂粉、架上花轎。

但這一次沒有。這一次的河神夫人好像早已經認命。

她甚至沒有多大恐懼似的,連呼吸都沒有亂。那些健壯的婦人是自己走進屋內的,而不必托著一個嚇到手腳癱軟的姑娘。

太安靜了。河神的使者站在門口想道。

他沒有聽見哭鬧和哀求,沒有聽見板凳被踢倒的聲音。

沒有等待多久,房門就再一次被打開了。

河神的使者再一次垂下了頭。他看見那穿著繡鞋的腳邁出門檻,嫁衣鮮紅的裙擺從他身側拂過。

她是自己走出房間的,不必被強托著才能走出來,又或者是捆著塞進花轎。

等到河神夫人與金童玉女都坐進花轎後,河神的使者站在轎前,長長吐出一聲:“起轎——”他不該想那麽多的。無論這次的河神夫人性格有什麽特異之處,又或者可能是個啞巴或傻子,都無所謂。

長長的隊伍開始行動,一個滿身藥氣面色蠟黃的女人突然從村子裏沖向花轎,她被一個男人拖住,撲倒在地上,一只瘦弱的手臂拼命伸向花轎,撕心裂肺地喊道:“阿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