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淩晨1點, 夏爾巴人提前出發。他們需要為登山客搭設繩索、檢查梯橋、評估冰塔, 緊接著還得把物資運送到目的地點——和其他商業登山隊一樣, 《荒野挑戰》為選手們準備了充足的氧氣瓶、藥品和其他補給物。淩晨3點30分,龐大的團隊分成四支分隊在苦澀的寒風裏出發。

為了避免“堵車”,節目組提前通過關系和金錢打點上下、協調日期, 最後決定在5月18日沖頂。5月是最適合登頂珠峰的時段, 今年5月的天氣甚至比往年更好, 這也導致擠在大本營的探險隊比往年都多。曾有向導指出沖頂者可能會遭遇一場史無前例的堵車, 也會帶來史無前例的危險。在這種環境下,《荒野挑戰》能避開大多數隊伍已是非常難得。

從大本營向上走必須經過昆布冰瀑,一些華國人也管它叫“恐怖冰瀑”。昆布冰瀑是東南山脊路線四大關中的第一關, 也是最危險的一關,有將近四分之一的死難者葬身於此。他們有的被掉落的冰塔擊中, 有的失足跌落冰縫,有的消失在冰川截面邊緣,有的則被雪崩掩埋。

在為期一個月的適應訓練中, 詹妮弗曾五六次踏足這裏,沒有一次不是擔驚受怕、心如擂鼓。當她第七次站在冰瀑腳下時, 刹那間, 那些在其他地方讀過的資料又全部在腦海中循環播放了起來——

昆布冰瀑源於高山上流下的一條冰河,冰河從起源地流出並迅速下降,形成了近5公裏長的冰瀑。由於冰川特性, 昆布冰瀑每天都會移動約1米, 且各個部位移動的速度不一, 這也就造成了極易斷裂塌陷的地形。如果把冰瀑還原成水流,那麽冰塔就是一個個波頭浪尖,成百上千座碎冰堆聳立著,傾斜著,一些只有幾米高,一些則有幾十甚至上百米高。這些冰塔隨時隨地都會從根部中部斷裂,整個傾塌下來,或者從頂部落下一些被風吹掉的冰屑、被陽光曬裂的冰塊。

每年開春都會有一支特別部隊突入冰瀑勘測並確定商業探險隊的穿越路線,每天淩晨也會有各個團隊的夏爾巴人對道路進行再度檢查和維護,但即使如此,昆布冰瀑在世界各地的登山客心中仍然是聲名狼藉。

當團隊第一次走上冰瀑時,一名來自俄羅斯的選手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們管這東西叫他媽的冰柱?”當時他叫道,“看在老天的份上,冬天凍在家門口屋檐底下的叫冰柱,電線上垂下來的東西叫冰柱,而這玩意?這簡直是棟聯邦大廈!”

選手們都笑了。

詹妮弗當時也笑了,但她知道那種笑聲只是生理性戰栗和維護臉面的表現,就像一些人經歷極端的恐懼後會大笑出聲,不管怎麽幹巴巴,而一些人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時則會猛地竄起來朝四面八方說“我沒事”。

事實證明她的感受並沒有錯。

昆布冰瀑給所有還對珠穆朗瑪峰心存輕視的家夥上了一堂課。

出發三小時後,走在最後的領隊索登快步趕上隊伍中段,拍了拍詹妮弗的肩膀。古怪的是,夜色和頭燈反而讓他的臉變得清晰可辨起來,平時人們往往只能從登山服的顏色來確定身份。詹妮弗早就發現那些男人們遮住頭發長出胡子滿臉霜雪之後根本沒差,而女性也不過是矮小幾分,戴上氧氣面罩也分不清誰是誰。

他們簡短地朝彼此點點頭,相互拍拍肩膀,好像這是種什麽通用語言。“別走得太快。”索登例行公事地提醒道,“但也別太慢了,過分緩慢反而不安全。”詹妮弗點了頭,她心裏有數,打定主意盡可能保存體力、保持警惕,黑暗固然使大樓般聳立的冰塔變得模糊而平庸,但也給冰縫增添了吞噬性命的可能。

出發前索登把四支小分隊籠在極易相互照看的地方,又小心不讓他們排成錯誤隊列,以免隊員連累彼此。對很多登山愛好者來說這不是常見訊號,通常他們會和同伴捆在一起,彼此保護,增加容錯率。但索登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用實際行動告訴了選手們:在珠峰上他們只能靠自己。

隊伍行進到一條寬大的冰縫前停止。為了跨越冰縫,選手們必須走過架在上頭的金屬梯橋。

這裏是世界上最高的區域之一,身邊都是搖搖欲墜的冰塔,腳底是深達數百英尺的冰川,登山客們踩著冰爪揮著冰鎬都無法確保平衡,而從路線一頭趕到另一頭的必經之路赫然是一面又一面架在懸崖斷壁上的晃晃悠悠的金屬梯,更糟的是這些梯子並不算特別固定,冰層每時每刻都在日光下消融,前一秒還死死插在冰雪中的定點下一秒就可能松動。

夏爾巴向導普巴率先從梯橋上通過,他走得又快又好,沒有太多搖晃。詹妮弗不知道他能否意識到這種高水平發揮不僅沒能讓團員們安心,反而給他們增添了些許別樣的心理負擔。